万物可爱 第71节

  既然当初不爱，选择了退出，就不要强加入段巡余下的人生了。
  李艾旁边的男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李艾本来还想要说话，却被男人牵起了手，往别的候机室走去。
  苏绵看着李艾的背影，如果段巡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有多心痛。
  她暗自祈祷，永远，永远不要让李艾和段巡遇见。
  可很多事情，越是不想让其发生，却越是来得快。
  -
  段子轩感觉自己有些牙疼，自己又没办法直接去医院，只好叫上段巡。自从那次吵架后，段巡没有再回到段家，而段子轩却像是幡然顿悟了般，以前两个人不冷不热，现在段子轩每天都要找段巡聊天。
  没事就拍两道数学题问段巡怎么写。
  段巡有时候都觉得这小子努力得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段子轩检查了一遍，只能说是有些牙敏感，医生开了药，叫段巡作为家属下去领。
  此时医院一片人声鼎沸，特别是拿药的地方更是一片混乱。他好不容易拿到了药，准备坐电梯上楼。
  此时电梯里挤满了人，段巡仗着身高的优势，比别人高出一个头来。
  突然，一声闷响。
  “对不起。”是女人温润的声音。
  一个女人低下头，连忙把掉在地上的包和病历捡起来。段巡的视线向那边寻了过去……
  他怔住了。
  女人把碎发向后撩，露出脸——
  童年的记忆翻涌而上，掀起滔天巨浪，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段巡握着药的手疯狂地颤抖，他猛地用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的手腕，却完全镇定不下来。
  这么多年。
  他以为完全失去的东西，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重新闯入他的生活。
  李艾。
  妈妈。
  此时四目相对。
  母子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彼此呢？
  段巡跑出了电梯间，而李艾却追在段巡的后面。她记得苏绵说的话，她知道自己对段巡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忍，可她此时却仍旧忍不住跟过去。
  “不要跟着我。”段巡转过头，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
  “段巡……”
  段巡看着李艾，她这些年看起来过得很好，跟他记忆里面的模样没有一点差距，甚至更加有女人的气质了。她还是带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气质，那种不与世俗相融的气质，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
  大概有人对她很好吧。
  可凭什么。
  “不要跟着我。”段巡压低声音，像是低吼一般。
  “不要跟我说什么带有感情的话。”段巡撇过头，“我只不过是你们因为利益关系造出来的牺牲品而已，永远赔偿不了我承受的痛苦。”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冷静得做到冷血，可只要遇到这件事情，他便是怨恨的，从小时候到现在，他一直都恨李艾和段成国不负责任的生下他。
  “亲爱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段巡抬起头，一个长相英俊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过来，扶住李艾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爱意和温柔：“我刚刚叫你在楼下等我的呢，怎么自己跑到上面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我看到了故人。”李艾看向段巡，双唇发颤。
  “嗤。”段巡不屑地冷笑一声。
  谁他妈跟你故人了。
  那男人看向段巡，立刻警惕了起来，特别是段巡刚刚的那一声冷笑，笑得人毛骨悚然。但毕竟在医院这种地方，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该忍一忍。男人的手从李艾的肩膀滑下来，牵住她的手，小声道：“咱先走吧。”
  说完，那男人扯着李艾就走。
  看着李艾那高挑纤瘦的背影，依偎着旁边的男人，如果不了解的人，大概只会以为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妇吧。
  段巡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所，这样的时间，遇到曾经在他儿时梦里出现了那么多次的人。小时候的每个夜晚，他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也会是个怕黑的小男孩儿，却只能自己熬过害怕的夜晚。
  他摔倒了，也没有人扶他。
  后来，等到他慢慢长大，无意中听到长辈们的讨论与叹气——
  “段巡，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爸妈当年结婚，完全是出于生意。”
  “哎！何苦这样！一个孩子从小得不到亲情，该变成什么样！”
  “他们也是个……对彼此没感情……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一点爱。”
  没一点爱……
  “等一下——！”段巡狼狈地向前追了一步，闷吼。
  李艾转过头，惊讶地看向段巡。
  “……”段巡握紧拳头。
  楼下取药的喧闹声传到楼上，逐渐变成了细微的声响。
  “没什么。”段巡转过头，再没有停下脚步，拿着开好的药单，快步走远。
  刚刚，他想问的是。
  到底，妈妈爱不爱他。
  真的一点爱也没有吗？
  段巡仰起头，眼眶干涩得像是几年没下过雨的荒漠。他眼神一晃，瞟到了面前的身影，他抬起头来——段子轩一直站在他的背后，穿着校服的少年，面色凝重。
  兄弟两人，无言地对视着。
  “看到了？”段巡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
  “看到了。”段子轩点头，他目睹了整个事情的过程。
  当时段成国和段巡吵架的时候，他便大概能懂段巡的苦衷，而今天这件事情突然的发生，更让段子轩为那天警察局额的事情感到愧疚。他是多么不懂事，竟然对段巡说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的话。
  真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是他才对。
  段子轩半天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段巡上前，他拍了拍段子轩的肩膀，只道一句：“走了，滚回学校去。”
  “哦……”
  在车上的时候，段子轩坐在后排半天没说话，段巡已经很久没看到这小子这么怂的样子了，倒觉得有些好笑：“看个牙就成孙子了？”
  “什么孙子啊你这个人！”段子轩一下子又生龙活虎过来，“你别以为你是我哥就这样说我好吧！我告诉你不管你再怎么惨我都不会可怜你的，我现在就要回到学校好好学习，以后段氏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小爷我也不是废物！”
  段巡闷声笑了一声。
  “你是我哥！我是你弟！”
  “所以！以后段家的担子不许你一个人担着，我也要！”
  此时车已经快到学校，停在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前。
  “还有……那个……就是……”段子轩好像要说什么，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有屁快放。”段巡道。
  “我是你的家人，你给我记住！”
  说完，段子轩红着脸开了车门就往学校的方向撒腿跑过去，完全不给段巡说话的机会。
  红绿灯前，段巡看着向着前方狂奔的少年，一时间感觉心头温热。看着段子轩快速地消失在了远处，拐进了诺大的校园里。
  他的指节敲着方向盘，喃喃道：
  “记住了。”
  -
  晚上，苏绵的工作全部结束了，她刚刚从机场下飞机回到帝都，就发现好久没联系她的段子轩给她打了两个电话。苏绵感觉有些纳闷，就打了过去。
  “喂，你这小子咋啦？”
  段子轩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绵绵姐……我今天干了一件……很他妈羞耻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憋着好难受。”
  “啊？”苏绵疑惑，什么事情憋着要跟她分享啊。
  “我跟我哥——”
  哥？
  段子轩竟然改口叫哥哥了！
  以前都是直接喊段巡名字的。
  段子轩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跟苏绵讲了一遍，包括李艾，包括他后面的真情流露。
  果然，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段巡还是见到了李艾。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绵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可到了段子轩后面的部分，她原本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谢谢你。”苏绵说道。
  “啊？”段子轩这小孩一下子被整懵了，“谢我干啥？我干了什么？”
  “哈哈哈哈。”苏绵笑了起来，“段巡这自闭症儿童能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太好了，最近有什么看中的东西，姐给你买。”
  “啊？”
  段子轩原本只是想倾诉一下自己的少男心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
  最后，段子轩获得了一件克罗心的限量外套，是克罗心品牌方送给苏绵的下一季新品，主打的是中性风，苏绵觉得挺大的，一次也没穿过。
  望着窗外，苏绵心潮澎湃。本来她想要明天再去找段巡，可现在，她想要立刻和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