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尧稍显意外,但仍旧颔首同意,“当然,我何必骗你?”
“明家老爷子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
她见他沉默,猜测彻底得到证实:“看来是有关系的。”
明尧悄无声息垂眸,他的睫毛很长,每当避开视线的时候,总能轻易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似乎平复了半晌,神色才恢复如常,重新正视着她的眼睛。
他说:“没错,在老爷子弥留之际,我正巧在医院看护。”
“然后呢?”
“他呼吸困难的时候,示意我去按床前的急救铃,我没有动。”
换句话讲,他是冷眼旁观了明家老爷子因呼吸衰竭而死,但外表看上去,老爷子只是在梦中悄然死去罢了,谁也不晓得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这或许是罪孽吧,可他不在乎,毕竟说起罪孽,明家的每个人都比他背负得多。
“阿黎,你觉得我残忍吗?”
白星黎自问没有这个资格评价他,他少时受过的歧视与苦难,她难以感同身受,大概换作任何人,都无法对这世界保持着百分之百的善良和包容,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从道义上来讲,你的确做错了,但我可以理解,也并不认为这就算残忍的表现。”
“多谢你。”
“别谢我,我没能为你做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等你这次再回去丹城,下一次咱俩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我再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到时填写志愿,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尽量选择离你近一些的学校。”明尧温声询问,“你呢?毕业后想留在龙城还是晋城?或者是直接出国深造?”
白星黎凝神思索,表情略显苦恼:“我没太考虑好,目前的想法是去读人民公安大学,那里也是我爸毕业的地方。”
明尧若有所思:“我本以为你会选择一条更轻松的路,比如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属于跟随母亲白素玟的脚步,而很明显,她更喜欢跟随父亲徐靖的脚步。
他喜欢的姑娘,果然是不一般的。
“我对从商毫无兴趣,幸好我妈也并没有强制我继承家业,她说会尊重我的意愿。”
“这也很好,你有开明的父母,是福气。”
白星黎听出了明尧话里隐约的伤感,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妈先前还念叨过你,等你毕业后有空,记得去我家做客,也让我再尽一尽地主之谊。”
殊不知,这一幕正好被叶啸凌瞧个正着,他险些咬碎一口钢牙。
他恶狠狠地小声说:“怎么还他妈摸上手了?她平时都不摸我的手!”
叶佳朗赶紧摸了摸他的手:“没关系哥,我来摸。”
“……滚蛋。”
另一方面,这边的明尧笑着答应:“好,一言为定——对了,我倒还没来得及问你,你现在住在叶家,各方面都还适应吗?叶家人对你好不好?”
“叶家人都对我很照顾,我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听说叶家有好几位少爷,你跟他们……相处得还愉快么?”
白星黎道:“我跟三少爷和四少爷住在一起,过了磨合期,大家就相处得越来越习惯了。”
明尧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影渐亮,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唇角微抿。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见这两位少爷。”
“唔,你想见他们吗?”
“是啊。”
“那不必特意找机会,现在就可以。”
明尧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疑惑反问:“现在就可以?”
白星黎含笑点头,她淡定起身环视一圈,而后目光准确锁定了最角落的位置。
她柔声唤道:“三哥,别喝茶了,来见见我的朋友。”
叶啸凌:“???”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坐在这里的?合着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在偷看,只是没拆穿而已?
完了,丢大脸了,这不就相当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演马戏吗?
突如其来的慌张,令叶啸凌下意识看向叶佳朗,但自家的蠢萌弟弟也并不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甚至显得比他还要呆滞。
“哥,快拿个主意啊。”
“……拿个p主意,见就见,谁怕谁!”
他将心一横,当即摘了棒球帽随手往座位上一扔,扯着领口大步流星朝明尧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1章
其实叶啸凌在骑机车风驰电掣跟踪那辆计程车时,白星黎就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不过她没声张也没阻止,任由他和叶佳朗鬼鬼祟祟,还以为自己伪装成功了。
既然身份被揭穿,叶啸凌也就没法再猫在角落里喝冻柠茶了,为了面子又不能转身逃跑,他只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径直来到两人面前。
“呦,这么巧,在茶餐厅都能偶遇?”
白星黎唇角微扬,显然是想笑却又忍着笑意,她煞有介事地配合他演戏:“是啊三哥,真巧,你也和四弟来吃夜宵吗?”
“啊……听说这家挺好吃,老四非得来尝尝,吵得要死,我就带他来了。”
专业背锅王叶佳朗站在身后,闻言露出了不堪世间重负的尴尬笑容,他太难了。
于是可有可无的开场白交流完毕,白星黎也没再继续调侃,免得这俩人露了馅,她叫服务生又添了两把椅子,转而笑着介绍。
“明尧,这两位就是叶家的三少爷叶啸凌和四少爷叶佳朗——三哥四弟,这位是明尧。”
明尧客客气气伸出手来,笑容浅淡而疏离,言辞也很官方:“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叶啸凌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冷淡握住了他的手:“好说,不过我没什么可指教的,你要是对龙城的历史背景感兴趣,我倒可以让我弟给你讲讲。”
叶佳朗默默舀了一勺海鲜泡饭,用行动表示自己并不想讲。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两人的手始终攥在一起,居然谁也没有先松开的意思,他们甚至还在暗暗发力较劲。
男孩子有时候真是幼稚得不行。
白星黎终于看不下去,她带着微笑,不由分说把两人的手掰开了:“二位,边吃边聊吧?”
“对,边吃边聊吧。”叶佳朗生怕叶啸凌控制不好情绪,赶紧把手边的那碗三黄鸡饭推给他,“哥,你不是饿了吗?”
叶啸凌丝毫不给面子:“我不饿,你吃你的。”
“那花生沙冰要不要再点一份?”
“你自己点。”
叶佳朗叹了口气,无奈看向白星黎,用眼神暗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白星黎将自己面前的花生沙冰,笑着端给了叶啸凌,她弯起眉眼问他:“三哥,要不你吃我的?”
“……”叶啸凌原本想要帅气地拒绝,可动作与思维却并不一致,他的手不自觉地就接过了沙冰碗,“算了,你吃不了我帮你吃吧。”
果然,一物降一物。
听得明尧道:“感谢两位这段时间对阿黎的照顾,阿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找我。”
叶啸凌拿勺子,专吃白星黎吃过的那一半沙冰,他闷闷回答:“谢谢,但我们叶家的条件也不比明家差,应该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不不,还是有的。”叶佳朗的海鲜泡饭根本吃不安生,他这半天没干别的,光替自家傻哥哥打圆场了,“比如我们要去丹城旅游,届时还得麻烦明小少爷提供攻略哈哈哈……”
不得不承认,最后这一句干笑,未免也太尬了。
依白星黎对叶啸凌的了解,指望他平心静气跟明尧聊天是不太现实了,他不阴阳怪气挑衅人家就算谢天谢地,所以她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明尧,明后都是周末休息,你有想去的地方么?我给你当导游。”
明尧温柔应着:“好啊。”
“别,没那必要。”装酷的叶啸凌,闻言登时就坐不住了,他果断抬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才是龙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想去哪我当导游,我还能给你做攻略。”
叶佳朗连声附和:“对对,我也能做攻略,我看咱们四个可以一起出游,顺便交流一下感情。”
交流感情什么的都是胡说八道,反正目的是妨碍白星黎和明尧单独相处就对了,关于这一点,兄弟俩很有默契。
出乎意料的,明尧并未反对,他只是平静地看了白星黎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好,都听东道主安排。”
*
既然已经夸下了海口,为了做戏做全套,不让明尧看笑话,叶啸凌只好被迫连夜制作旅游攻略。
期间他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街,折腾到凌晨四点才睡,然后早晨七点顶着俩大黑眼圈起床了。
“阿黎!”
正在洗脸的白星黎顿时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三哥?”
“……把你遮瑕膏给我用用,我这黑眼圈影响帅气面容。”
她笑了起来:“昨晚几点睡的?”
叶佳朗在旁接茬:“我半夜两点多起床去厕所,发现我哥房间的灯还亮着呢,唉,我哥什么时候制订过旅游攻略啊,太难为他了。”
“放屁,这点小事对我来讲轻而易举好吗?”叶啸凌一边涂遮瑕膏,一边强行给自己挽尊,“我那只是碰巧失眠,跟旅游攻略没关系。”
“好的哥,你说得都对。”
距离和明尧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叶啸凌的心情莫名变得焦躁,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盯着照镜子的白星黎,很不高兴地开口。
“你挺天生丽质的,素颜多好,化这么娇里娇气的妆给谁看?”
叶佳朗大惊失色:“哥,你这是什么蠢笨直男发言?”
“……谁让她平时跟我出门的时候从不化妆,扎个马尾就结束了,我都不配让她化个妆吗?”
这酸味,真的酸到溢满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