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月份，虽说一元復始，但也不至于万象更新，一些旧的气象仍然存在着。
  舒橙所属的学生剧团选在寒假开始后的一周进行公演，早就拿到门票也安排好时间的舒柚在演出当天提前到了现场，然后就看到和他约好一起来看的人在显眼的艺术雕像前朝他挥手。
  「不是跟你说不用这么早来吗。」捧着一束花快步跑向不晓得已经在这里等多久的人，舒柚有点没辙地看着对方。
  「总不能让小柚等我啊。」并不在意等待的时间长短，黎昀光稀松平常地微笑着，顺手拿过对方要在演出后送给妹妹的花束。
  舒柚小小地叹了口气，看来下次还是结伴前往目的地比较好。
  这次的舞台剧演出地点选在室内的剧场，作为主演的家属，舒柚可说是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位置相当不错的票。
  注意到身旁的大男孩似乎很关切地看着陆陆续续进场入座的观眾，黎昀光开口问道：「小柚你在找谁吗？」
  「没，我只是想看看座位是不是都坐满了。」持续张望着还有哪一区的位置上没有坐人，舒柚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下这场表演的上座率。
  黎昀光看着爱屋及乌地关心着剧团的大男孩，觉得对方的举止有种狐獴在东张西望的即视感，莫名的有点可爱。
  到了开演前的准备时间，剧院里的灯光暗下，配乐很适时地响起，给了观眾收心的缓衝时间来维护良好的表演环境。
  因为向来都不会事先去了解故事剧情，所以舒柚并不知道除了剧名及演员以外的情报，毕竟他也不是衝着题材情节才来看的，他妹也知道他的习惯，本着不剧透的职业操守，每次都只告诉他名称时间地点这类的基本资讯，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只晓得这似乎是一齣以科技为主轴的戏码，而自家妹妹出演了其中一个主要的角色。
  一连串的电子音效为整齣舞台剧揭开了序幕，跟着回盪在展演厅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嗓音，熟悉到他以为自家妹妹又被那个黑科技ai附身了。
  之后的剧情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演些什么了，虽然是看着台上，但是心思却半点也没放在上面，脑袋飞快地运转着，把从去年到现在为止发生过的种种事件都回放出来，那些他一直没有去仔细思考或是乾脆放弃思考的癥结一一浮现，就像是煮熟的水饺一样，只是这个烹煮的时间长到能把饺子给煮到蒸发了。
  就在他把大部分的疑点都捋清楚的当口，整齣舞台剧已经差不多进行到后半段的高潮了，台上高涨的情绪以及澎湃的配乐基本没办法让他共情了，他就像一个突然闯进别人家的派对的不速之客一样格格不入，这是他开始接触舞台剧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因为他家的妹妹在台上表演，他除了在台下给予支持，还会在闭幕后提供一些建议，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能不能给他妹一个交代了，或者应该说，他才是那个需要有人给个交代的对象。
  舞台上的动静画上了代表止息的句点，潮水般的掌声在演员们谢幕的时候达到一个高峰，足以说明这场演出有多么成功。
  就算不是演员也能与有荣焉的瞬间大概只有幕后协力者或是家属能够体会到了，不过舒柚并没有留在表演厅里共享这个时刻，在布幕落下的同时直接扯着旁边的人来到厅外。
  一点也没有抵抗的黎昀光就这么被一路拉到了场馆外，最后在一处鲜少有人会经过的空旷草地停下脚步，「怎么了小柚，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看着那名虽然提出问句但表情并没有多少疑惑的青年，舒柚不由得冷哼了声，「演这么一齣戏，好玩吗？」
  「我们演这么一齣戏可不是为了好玩喔。」黎昀光笑瞇瞇地偏了下头，像是摊牌一样用主词证实了共犯的存在，「我是为了得到小柚，小柚妹妹是为了帮我得到小柚，所以你看，我们的目的是很正当的。」
  「小橙为什么帮你？」舒柚对于自家妹妹还是有点信心的，或许他是被拿来磨练演技的无自觉陪练，但他妹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利益就出卖他才对。
  「我通过她的鑑定了，而且后来她被学长缠上，因为怕那个人循线找到你，把你抢走，我才提议要这么做。」青年有问必答，虽然掛着笑脸但语气却是出奇的认真，「只要有效，我不在乎要用什么方法。」
  主导这齣戏也好，说服舒橙协助也罢，用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尽可能排除障碍，他能做到的就是这样了。
  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失败的结局，但比起增加自己的不安，他更希望全神贯注下好每一步棋，而且他也想相信自己注视了这么久所得来的推论是可靠的，因为这就是他所付出的「喜欢」。
  「看小柚的样子，应该是都想通了对吧，真不愧是小柚。」本来就没有低估大男孩像是开外掛一样的记忆力和思维逻辑，黎昀光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然后被一把拍开。
  舒柚瞪了对方一眼，那种像是大人在奖励小孩感觉让人相当不爽。
  但最不爽的应该还是他习惯逃避的坏毛病被拿来利用了吧，遇到不合常理的事情就乾脆屏蔽起来，选择相对轻松的方式过活，不然这种漏洞百出的荒唐计画哪有可能被执行到最后还成功。
  当巧合出现得过于频繁的时候就应该要怀疑是不是混入人为的成分了，虽然他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位黎先生的行为有很多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地方，不过之前那些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点基本都获得解释了，像是那颗黑色的凤梨多半就是面前这人搞的把戏，因为距离太近反而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如今也只能像事后诸葛一样放马后炮了。
  说动他妹加入这个计画应该是看准了对方的性格，他这个妹妹很关心自家哥哥的恋情，而且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一旦投入某件事情就会全力以赴，尤其是和演戏扯上关係的时候。
  再来就是班上的同学，他没办法确定黎昀光的魔爪到底渗透到什么样的程度，不过深受其害的那一位是显而易见的，他知道那个同学很喜欢打排球，系队因为球经流动频繁导致球员需要分神处理杂务的情形肯定是不乐见的，如果他这个被迫上任的新球经可以稳定下来就再好不过了，就算不是念在同儕的情分也要顾及自己的权益，再不然也有更现实的因素——来自某人的微笑胁迫，所以出手帮忙都在情理之中。
  所以说，这位黎先生真的是把身边能派上用场的人都用过一轮了，现在他是真心希望巧合的成分高于人为，要是这些都是计画的一环那该有多惊悚。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有点奇怪。」舒柚捏着下巴，抬头看向那名青年，「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去帮你买食材，在路上碰到小橙，她选在那时候彻底捨弃ai的戏份，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面对这个被特别挑出来的问题，黎昀光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她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很难自圆其说。」在这一齣闹剧中感觉到违和感的舒柚环起手，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小橙在我回家前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说是因为要回家拿东西，刚好看到有人站在门口，那她之后又出现在我们家附近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一直在那一带游荡吧？如果那通电话是是为了让我赶快回家才打的，那你应该会知道才对，之后让我出门在街上『巧遇』小橙的安排就显得不太合理了。」
  如果要细究的话这其实也不太算bug，毕竟他当下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哪边不对劲，只是后来细想才发现，对比前面的那些合作无间的铺排，这个情节的瑕疵过于明显了，实在不像这个人的作风。
  听完这番话，黎昀光露出了淡淡的苦笑，「我们一开始就决定要在圣诞节当天做个结束，小柚妹妹打的那通电话应该是怕有什么变数，所以才希望你尽快和我碰面，但我当时并不晓得这件事，是事后交换情报的时候才听她提起的。」
  「后续的进展很顺利，小柚妹妹希望你能好好过个圣诞节、不用再掛心她的事情，所以提议要速战速决，虽然觉得会留下破绽，但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才同意她的办法，在街上製造巧遇，就赌小柚不会注意到这个有点说不过去的地方。」
  对于「后续的进展很顺利」表示不予置评，舒柚撇头一哼，「那还真是恭喜你赌赢了。」
  「小柚在碰在和重要的人相关的事情时很容易判断失准，这对我来说也是很可爱的一面喔。」青年笑得一脸宠溺。
  舒柚睨了下对方，大致的剧本差不多都釐清了，剩下的细节就等回家再好好找亲爱的妹妹算帐，只是他现在一点也没有解完谜的爽快感，这个遭遇好像是怕他的黑歷史不够丰富一样，简直荒谬到世界尽头了。
  「哈啊......小柚生气的表情也好可爱......」
  那个嫌身上的属性标籤不够多的ky人类像是磁铁一样又黏到他身上，抱着他开始蹭脸颊，被他挣扎了几下后，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总之他们两个因为重心不稳而双双跌倒在草地上，扬起些许草屑。
  舒柚很快地翻坐起来，差点没送一拳过去给那个不正经的人，「黎昀光！」
  「有！」被直呼全名的青年笑容灿烂地举手，随后一把将人拉向自己。
  被揽在怀里的大男孩挣脱不了，只能半放弃地趴在某人的胸前。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明明觉得很生气，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的生气，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能轻易给对方好脸色看。
  「喂。」
  「嗯？」
  「那颗骚扰凤梨不用再出现了吧，今天几号就发几个爱心，这种鸡肋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就当作一个纪念嘛，而且观察小柚收到讯息的反应很有趣啊。」
  「......你给我把那颗凤梨处理掉。」
  「好吧，既然小柚都这么说了。」
  青年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类似程式后台的页面，几下操作后便清除了所有的资料，接着把萤幕转向那名大男孩。
  舒柚草草瞥了一眼后就把对方的手堆开，然后就对上一道带着某种期盼的眼神，让他挑起了眉毛。
  黎昀光眨了眨眼，「奖励。」
  舒柚扯了下嘴角，「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很听话啊。」黎昀光稍一使劲，翻转了两人的上下位置，虚压在大男孩的身上，「手机里面的凤梨不会再出现了，有手机外的就够了。」
  见大男孩露出不解的神色，他温柔一笑，在对方的唇上落下轻啄。
  ——因为取代虚拟世界中的那颗黑凤梨的，是现实生活中满满的喜欢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