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快速流畅的滑行后，紧接着就是一个极短压步飞快爆发的飞利浦三周，前面的难度和跳跃的进入融合一起，组合出无与伦比的感官盛宴，当音乐从低吟转入管乐弦乐与小提琴一起的磅礴浓烈时，她跃入空中！
  转满三周，平稳落冰！
  转播席上，俄罗斯电视台解说员的尖叫欢呼淹没在梅加体育馆此起彼伏的掌声中。
  最轻快的部分被叶格尔尼巧妙的安排在了最后，优美如诗的音乐，柴可夫斯基把感情全部倾入到这一曲没有爱的却又饱含迷恋的小夜曲中，而夏天诗意优雅的表演，让一个俄罗斯民族诗人诞生在这银色的冰场上。
  运动可以超越运动本身，除去更高更快更强，它可以更美。
  她停住旋转，一只手向前，一只手轻抚心前，目光向远，向西到达了圣彼得堡跨越沃野千里的东欧平原，轻抚黑海畔最温柔的夏风，向东则翻过绵延的乌拉尔山、牵起伏尔加河的清波，西西伯利亚平原再向东、向北，那里是西伯利亚的高原和贝加尔湖的纯净世界，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同时握住她的手，直到楚科奇半岛，直到北冰洋和大西洋交错的尽头。
  音乐缓缓停下，观众疯狂般欢呼。
  在几乎十秒钟后，夏天才缓缓放下手臂，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
  叶格尔尼教练像孩子一样，不顾七十岁的高龄，肆无忌惮的欢乐蹦跳，他拥抱亲吻刚刚下场的夏天，把外套紧紧套在她身上，在去等分区的路上都忍不住手舞足蹈。
  的确，他当然应该高兴，因为当短节目分数出来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花样滑冰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可怕的情况。
  75.33分！与何翩然同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花滑打分规则堪称所有评分项目中最繁复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再加上多种规则，让平分不会出现。
  但这种情况却真实的出现在了奥运会的赛场上！
  观众们本想激动欢呼，然而这一刻都变成了交头接耳和难以置信的低叹。
  这时，机智的导播将画面一分为二，一半依旧是夏天和叶格尔尼教练在等分区，另一半则是在等候室内，目瞪口呆的何翩然。
  猝不及防，夏天和何翩然，都在屏幕上，看到了对方的脸。
  ”哈，这真是太有趣了！”一向端庄持重的伊维特忽然大笑起来，一旁的法国直播解说，难以置信的看看屏幕，再看看她，不知道到底是伊维特大笑可怕，还是这个平分更让人恐惧。
  一旁的美国国家电视网转播席位上，解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才缓缓开口：”你们是知道的，我是无神论者，但今天让我相信上帝的存在，而且我相信，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淘气鬼！”
  在直播的信号里，在屏幕上，何翩然与夏天以诡异的方式对视着，她们看着对方的脸，都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两天后的自由滑，将是一场她们职业生涯最残酷的较量。
  ☆、第188章
  惊心动魄的对峙在悄无声息间让人心跳加速，花样滑冰不是一个双方直接对抗的项目，没有足球和篮球的团队作战激情，也不像乒乓球和羽毛球的面对面对决，但现在，冰场上的火药味不比任何一个强对抗体育运动小。
  玛丽安娜和九原千代已经结束自己的短节目比赛，她们没有能超过何翩然和夏天，屏幕上将目前比赛结束的所有选手的成绩按顺序排列显示，何翩然与夏天的成绩前各有一个”1st”，瓦伦蒂娜抬头看了看屏幕，又做了几个快速的蹲起。
  亚历山大·霍尔拍了下她的肩，”好了，该你上场了，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他的表情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担忧，然而瓦伦蒂娜却一脸轻松，”记得，如果起跳前速度不够，或者其他什么情况，马上把跳跃改回来，教练，这几天你都说了上百次，我怎么可能记不住。”
  ”我可不信你滑得激动起来能记住……”亚历山大苦笑。
  ”教练，陈教练和叶格尔尼教练都不把风扇还有小粉当小孩子的。”瓦伦蒂娜做了个鬼脸。
  ”好啊，那你现在就可以换教练。”
  ”不要！”瓦伦蒂娜忽然抱住亚历山大·霍尔，”教练，我怎么舍得不跟着你学习滑冰，花滑对于我这么值得喜爱，正是因为有你啊！”
  从来不说这样细腻温柔话语的瓦伦蒂娜乖巧起来格外吓人，亚历山大·霍尔下意识想去拿自己的心脏急救药，他抱住瓦莱，慈爱地吻了下她的额头，”我的小公主，加油，去吧，宝贝，让她们见识一下，你是不一样的。”
  瓦伦蒂娜郑重点头，刚好现场解说介绍出她的名字国籍，合着掌声与欢呼声，她摘下刀套，豪迈地推开门，吓得旁边志愿者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走上了冰场。
  在冰场上，瓦伦蒂娜开场动作前的小热身也与众不同，她穿着冰鞋上下跳了几下，像要灌篮的nba全明星选手，霸气外露。
  这与她华贵名流般的服装对比鲜明。
  瓦伦蒂娜的选曲来自著名电影《日落大道》改变的音乐剧，也是1951年的奥斯卡最佳作曲奖获奖电影，一个已经老去的昔日明星，曾经的她，是好莱坞的宠儿，风华绝代让人艳羡，而现在，她被人遗忘，孤独的在空无一人的豪宅里无人念及。这种历尽世事饱尝人间冷暖的丰富角色，将由瓦伦蒂娜来呈现，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的容貌和装扮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暗紫色的裙子，金色流线花纹在上面绣出不对称的图案，一头栗色长发梳成上世纪女星流行的样式，白皙皮肤雪蓝双眸，红唇细细描画，饱满诱人。
  其实，早就有知名经纪人看中瓦伦蒂娜在美国的名望与人气，更欣赏她不输明星的美貌，希望她能考虑进军娱乐圈，但都被她一口回绝。
  ”离开冰场，我可不会表演。”她拒绝的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现在，她站在冰场中央，站在属于她的舞台中央，悬挂在赛场最高处的大屏幕上是两个对手焦灼的比分，她最后甩几下胳膊，一手拎起短短的裙裾，一手斜搭肩上，气质顿时优雅不凡。
  音乐响起，瓦伦蒂娜开始比赛。
  这并不是一个哀伤的乐曲，歌舞升平里另有一分沉重。
  紧凑的节奏让一开始瓦莱的滑行就很快，她姿态优美如同有人邀请自己舞蹈，随后进入第一个跳跃前的压步，带了一丝骄傲的姿态。压步是跳跃前的助力，是决定一个跳跃是否成功的关键所在，瓦伦蒂娜精于跳跃，自然也精于压步的力量积蓄，当她觉得力量已经足够，转身面对自己即将跳跃的方向时，她看见显示分数的屏幕就在正前方。
  阿克谢尔跳并非点冰跳跃，而是向前的用刃跳跃，瓦伦蒂娜让全身力量都灌注在腿上，从大腿到足尖，全部肌肉严阵以待，只等最惊心动魄的一刻到来。
  起跳！
  真的是太高了！
  这是女选手的极限，不，甚至连许多男选手都不敢想象的高度和远度。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瓦伦蒂娜修长匀称的腿，是如何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飞速旋转结束，三周半点不差，瓦伦蒂娜落回冰面，腰上发力，看出她用意的人，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她真的敢在奥运会上用第一个跳跃是阿克谢尔三周跳的连跳吗！
  何翩然吓得从凳子蹦起来，磕到大腿上的肉都浑然不觉。
  ”oh……my……”最后一句god，美国国家广播网的解说员卡在嗓子里，直到瓦伦蒂娜完成了第二个后外点冰三周跳，他也没说出来。
  是的，是后外点冰三周跳，她成功了。
  这就是为什么，亚历山大·霍尔拼命叮嘱的原因，因为瓦伦蒂娜将用的，是女子花样滑冰运动开展以来，从未有女性完成的跳跃。
  在第二个跳跃飞入空中时，瓦伦蒂娜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在旋转中扭曲变形，她只感觉到风从身体的每处割过，这感觉痛快无比。
  小粉，风扇，你们等着傻眼吧！
  落冰瞬间，整个支撑腿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有痛感从脚踝膝盖传上来，瓦伦蒂娜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张开双臂，拥抱这一史无前例的成功。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我们是在转播女子比赛吧？各位观众，我们是在转播女子比赛！”加拿大的解说对着话筒狂吼，坐在他不远处的美国解说则一动不动傻傻盯着屏幕，分分钟要断气的样子。
  亚历山大·霍尔在场边如释重负，差点坐在地上。
  而这些，滑的开心的瓦伦蒂娜并不知道，她依旧像个名媛贵妇，在滑完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动作后，轻轻甩甩手腕，仿佛拒绝了一个轻佻男人的追逐般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屑一顾。仿佛在嘲笑所有人的没见过世面。
  何翩然傻傻站着，张着嘴，和被人突然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鱼一样，纵然知道瓦伦蒂娜跳跃能力不能用女性眼光看待，但她居然敢在这样的比赛里，使用这样令人咋舌的跳跃，怎么逗不可能。
  在场外休息看比赛的夏天，见到这个跳跃时正在喝水，结果被呛了个半死，眼珠子都瞪的差点掉到地上。
  现在就算和她说，瓦伦蒂娜其实是外星人受过辐射或者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咬过拥有了超能力，夏天都会相信。
  有力量不奇怪，能够驾驭这种力量，运用出威力，完成拥有技术难度的动作才是真的不可思议，而夏天正是有这样的魔力，把不可能变为现实。
  跳跃刚好在音乐渐入佳境之时，忽然加速的急促演奏，弦乐组合忽而低沉忽而高亢，瓦伦蒂娜在衔接动作后紧接着又做了个轻松的路兹三周跳，然而似乎观众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直到她如履平地般完成最后一个飞利浦三周，大家才开始拼了命的鼓掌叫喊。人来疯的瓦伦蒂娜当然能听到大家的激动，她也热血上涌，加快速度，在彭勃的音乐中旋转如飞。
  《日落大道》讲的是被人遗忘的女星想重新登上舞台，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个人老珠黄的过气女星，一味追求不属于自己的荣耀，活在纸醉金迷的梦幻中，电影表演夸张辛辣，而瓦伦蒂娜的表演细腻丰富，她的选曲极富张力，是电影的主旋律部分，有人说《日落大道》是给好莱坞电影产业的一记响亮耳光，然而瓦伦蒂娜并不想表达那么多，她的选曲，恰好就像名字那样，讲述自己的，一个时代的最终落日。就像辉煌的好莱坞却有这么一个意味深长的景点，当夕阳从日落大道的尽头缓缓沉入黑暗，这最后的告别也同样璀璨，光华万千。
  就算是告别，也不能低下头，哭着说再见。
  瓦伦蒂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即便她已经过了年纪最好的时候，也仍然能跳出后背无法企及的跳跃，但这不是天赋，天赋已经在一日又一日的时间奔流中被消逝，瓦伦蒂娜每天都苛刻的提高自己的技术，用技术弥补年龄的亏空，才能达到让所有人惊叹的地步。
  美丽高贵的瓦伦蒂娜在最后的接续步中就像那个拼命留住往昔华年的疯狂女演员，她想回到自己最光辉的岁月，想挽留美丽与财富，她追逐名利，在好莱坞这纸醉金迷的地方用尽一切办法。
  追逐，追逐，滑行，滑行……
  戏剧化的音乐慷慨又沉重，却快的惊人，瓦伦蒂娜张开的双臂，沉浸其中的表情，贪婪的冰面上旋转着，最后的最后，一声枪响，结束所有迷梦，音乐结束，她趴伏下去，绝望孤独的闭上双眼。
  观众们为她起立欢呼，他们知道，瓦伦蒂娜滑出了所有即将退役选手的心声，她们的挣扎与无奈，现实的残忍和理想的美好。
  在俄罗斯，在莫斯科，梅加体育馆，就是她们三个人的日落大道。
  尖叫声中，瓦伦蒂娜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灿烂的像阳光，她滑到场边，给担惊受怕的教练一个巨大的拥抱，”教练！是不是酷毙了！”
  ”当然，我的宝贝，要是他们说你不酷，我发誓我一定会对着他们的太阳穴来上一枪！”亚历山大开心极了，”来，我们去等分！”
  这次的等分实在漫长，裁判们交头接耳，技术官员不断和助手在说些什么，观众们屏息凝神，想要看看瓦伦蒂娜的超凡技术究竟能带来怎样的分数。
  77.82分！
  这次是瓦伦蒂娜快要昏过去了！
  她的名字超越了何翩然和夏天，排在了第一的位置。
  这一次，直播画面一分为三，一个给了站在等待室看直播的何翩然，一个给了在运动员休息区盯着屏幕的夏天，另一个则是依旧紧紧抱着亚历山大教练的瓦伦蒂娜。
  两天后，这三个人将用各自的自由滑为职业生涯最后也是至高的荣耀展开角逐。
  ☆、第189章
  睡过一觉，疲惫的身体还是剩下轻微的劳累感，何翩然在床上翻滚几圈后才慢慢爬起来。
  她没怎么睡好。
  昨天晚上梦里都是激烈的比赛，她好像再经历了一次短节目的惊险，早晨起来脑子沉沉的，心跳也不稳。
  另一张床上的许伊还在睡梦中，何翩然把滑落的被子重新给许伊盖好，走到窗户前伸了个懒腰，昨夜比赛后下的雪已经停了，眼前明晃晃都是白色，玻璃花和雾气里能隐约看见对面瓦伦蒂娜的房间窗帘紧合。
  何翩然笑了笑，估计瓦莱也累坏了。
  昨天赛后发布会，短节目前三名接受采访，各国媒体疯了一样扑到他们面前，比赛结束本来已经将近十二点，夏天困的不行直打瞌睡，瓦莱说强度这么大一套动作下来，连她都觉得身上酸乏，何翩然自己也是完全没有精力应付，还好发布会虽然热闹但匆匆结束，回到奥运村，何翩然倒头就睡，然而还是没有睡好。
  今天还要进行自由滑的抽签，许伊也要参加冰舞自由舞的比赛。
  奥运会花样滑冰所有项目，都进入了最后的一项。
  ”该起床了，晚上还有比赛呢。”何翩然看了眼时间后，决定叫醒还在床上赖着的许伊。
  ”我不想起床，我好紧张！”许伊把头深深埋进枕头。
  ”那你不去比赛了？”
  ”去！但是先让我逃避一会儿好吗！让我在这柔软的床上醉生梦死！晚一点再去面对冰面上的冷酷现实！”许伊说着又拿被紧紧蒙住头。
  何翩然真是无奈，上前一把掀开被，在许伊的尖叫声中，把衣服塞到她面前，”都滑到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了，还不积极主动点，快起来，下午你们还要适应场地最后合乐呢。”
  ”好啦好啦，”许伊坐起来，拿脚尖轻轻推了下何翩然，”要真是和你合作，我还不被碎碎念折磨死。”
  ”什么合作？”何翩然没懂。
  ”我昨晚梦到我们一起开了个俱乐部，教小孩子滑冰，真是气死人，这些熊孩子不听我话，我训他们你还拦着，气的我一晚上没睡好。”许伊用夸张的表情做了个鬼脸。
  何翩然想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笑了出来，”你的脾气是该去当教练，好好着急上火担惊受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