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思

  顾大黄的死期到了。
  闕莹思看着窗外，听说人死前都会有些回忆，但她却是恍惚想起自己的过往。
  您好，我叫闕莹思！
  那天，她第一次进四方府，跟顾弘懿见面时，她还记得自己内心那份拘谨，那时她是个孩子，家园刚刚遭受大难，十馀口的家庭遇到了洪水，只有她一人生还。
  她千辛万苦的来到四方府，拿着信物来投靠爹口中的大师，顾大黄。
  而现实中的顾大黄，在顾弘懿去追回顾灵烟时，正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似的，静待某种时刻到来。
  当他听到捣药声睁开眼，眼前看到的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闕莹思磨製药材的背影。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无力，这令顾大黄有些惊怒。
  你干什么！
  他想怒斥，但身体却绵软无力，他暗暗运转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
  闕莹思听到背后的呼吸声变了，她知道顾大黄醒了。
  但她并没有马上恭谨的过去，反而低头慢慢研磨的手上的药材，就像她以往在这个人身边学习时的模样，细细琢磨直到药材在药杵的辗压下，一点点的被辗碎成了细末。
  阳光照进来，细末像是金尘飞散在空中，她的过往也在这样金尘下回忆起来。
  她在四方府落户后，虽然没有了家人，但有师父、师妹，她已经很满足了。
  应该。
  「莹…思…」
  顾大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顾大黄瞪着闕莹思，不懂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现在想要做什么?
  「师父醒了，身体很难受吧?...算了，这时候也不重要了。」闕莹思笑自己，这时候了居然还在关心这个人。
  「逆…徒！」顾大黄愤恨地吐出两个字。
  闕莹思听到这句话，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但还是压下情绪说：「那...既然师父都说我是逆徒，那就是吧！」
  她缓慢的把药粉倒进杯中，那红色的粉末就这样淹掉了其他顏色的药粉，杯中黑红一片，她就这样端着这杯『药』走到顾大黄面前。
  杯中红黑的顏色是不是就是当年，师父灭掉闕家的样子?
  她端起药，走到顾大黄面前，看着他再怎么挣扎也无用「师父，这也是你的报应。」
  顾大黄瞪着眼前的闕莹思，你是什么意思?
  闕莹思却没有多作解释，她把杯子放下，从怀里拿出刀子，然后快速的朝顾大黄胸口刺入。
  嚓！
  顾大黄原本以为闕莹思是想对自己灌毒，因此没有防备变故，直到剧烈的疼痛传入脑子，他瞪眼看着闕莹思，却只能看到她眼中，自己身体多了个血洞。
  刀尖刺透了肉体、布料，当刀子拔出后，血液大量的从体内喷涌。
  闕莹思的手法快狠准，甚至别人来不及反应时，她已经杀了自己的师父顾大黄。
  直到确定顾大黄断气，闕莹思才抖着手放开刀子，她一边唸咒一边掏出顾大黄的灵魂，将灵魂放入自己准备好的容器。
  然后她端着那杯药饮尽后，才通过传送阵离开。
  那里才是她替顾大黄准备的舞台。
  ※
  传送阵的另一边。
  闕莹思到达的地方，是之前灵烟遇到女魃的灵塔，朱雀灵塔。
  这座朱雀灵塔，是顾大黄透过预知梦找到的。
  朱雀灵塔跟无心看守的青龙灵塔一样，都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能清静瘴气。
  但并不是只要唸咒就能驱动，而是需要大量的灵力。
  使用灵力会耗损修道者的道行，而这个世界已经在瘴气的影响下，產生人心浮动、争斗的氛围，四方府更加紧训练到几乎铜墙铁壁，就是怕其他门派过来侵吞，因此让四方府的门人过来贡献灵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顾大黄用了类似灵力的东西，魂力。
  将鬼魂的怨恨、痛苦的力量，经过炼化后投入灵塔，暂时的压制住瘴气。
  她打开法器，顾大黄的鬼魂马上窜了出来，想要附到她身上，但附身后，却痛苦的哀嚎出声。
  「为什么！你对自己做了什么！」顾大黄用着闕莹思的声音问，她掐着脖子，另一隻手又掐着手，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诡异。
  剧烈的恨意刺入骨髓，疼痛到全身颤抖，而且这具身体已经在崩溃，只是勉强用灵力维持生机。
  顾大黄的魂体原本还想附身到闕莹思身上，这样就可以先离开，之后再想办法找别的身体，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闕莹思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也是站在他背后最久、最了解他的徒弟。
  「我喝了什么…咳、咳，师父怎么会认不出来?」闕莹思艰难的说，她脸上表情很诡异，一半是惊恐可怕，另一半却带着决绝的恨意。
  她体内的是一般的毒药，但是经过修道者的加强，里面的毒粉全都是精炼上百次的，因此毒性蚀骨，闕莹思还将自己的恨意也炼入，这样发作起来既快速又痛苦。
  她强撑着走到灵塔前，每一步都是顾大黄与她灵魂的争夺。
  终于她还是爬到了灵塔，伸手探入那困住鬼魂的结界，身体也在这时撑不住的消散。
  她用自己跟顾大黄的灵魂，充填了运转灵塔用的魂力。
  这样应该可以再多运转一阵子吧?
  闕莹思最后一丝意识进入回忆。
  ※
  随着回忆显现的，是闕莹思在顾灵烟离开四方府的那晚。
  「师妹！」
  闕莹思看着离开的顾灵烟却没有喊出声。
  在灵烟成功杀死相柳到她眼睛復明后，她一直监视着灵烟，却不再回报消息给顾大黄，尤其是灵烟想去找芷蓝这件事。
  因为那天顾大黄收了芷蓝的法器后，闕莹思回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柜子上的项鍊，她悽然一笑。
  因为她知道是自己的师父顾大黄放的，目的是灵烟发现项鍊时，可以把一切为难芷蓝的事情都都推在她头上。
  终究，她只是顾大黄的棋子，最听话、最不需要费心的那一个。
  在灵烟还没出生前，顾大黄就预言了歿世。
  之后她偶然遇到了相柳的灵魂，相柳那时无法化形，只能勾引了她的心魔，但她一直苦苦压抑却没有去除，后来她被安排着嫁给某个更小的道门。
  原本她以为自己平凡的人生，会这样平凡的结束，直到有次丈夫喝醉，对她吹嘘师父占卜功力有多好，好到算尽了闕家的性命，才拿下她这个弟子。
  她愣住了，那一刻，相柳控制了她的身体，她却没有阻止。
  闕莹思查了很多人，才查到闕家当年灭族，就是因为洪水之灾，而会搬迁到洪水发生的位置，就是有『高人』指点的。
  『高人』的姓名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抱着一点坚持，在夫家因意外死绝后，她回到四方府，顾大黄不但没有对她夫家的死有任何责备，甚至可说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要的。
  至于夫家的死是不是她造成的，顾大黄并不在乎，甚至没有发现到自己正被相柳附身。
  闕莹思重回到顾大黄的背后，她亲眼看着顾大黄如何安排灵烟、萧飞尘。
  这个人的本质是残忍的，为了达成自己目的他没有为难的想法，从夺走自己家人的性命、干预别人的命运，顾大黄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毫无同情跟迟疑。
  她总是站在远处，看着灵烟被顾大黄安排去收徒，看着两人说笑，她曾有些羡慕，觉得灵烟是才是师父真正的亲人，但现在她却只觉得可怜。
  她亲眼看着顾大黄操作，将那些算计后的灵魂投入灵塔，他把所有人都利用得很彻底。
  包括自己。
  是的，她闕莹思是恨自己的师父顾大黄的，连带也恨着灵烟。
  不只因为灵烟是受宠爱跟注目的掌门之女，更是顾大黄心心念念的命运之人。
  但最让她產生恨意的，是顾大黄之所以灭了她闕氏的原因。
  只为了她闕莹思的八字最适合照顾灵烟。
  仅此而已。
  她闕氏一族的十馀口生命，就在这顾大黄的算计中消逝了。
  所以她明知到灵烟收的徒弟有问题，她却故意不说，后来灵烟写信说发现青龙灵塔附近的门派有问题、芷蓝进了琉光阁，每件事情都会有相关书信，那些书信往来都是她经手，也被她一一瞒下。
  再后来…她做了太多的事情，那个催情符的香包、伤害芷蓝的灵兽被她换成復活的相柳，她自己都乱了。
  白天她替灵烟敷眼睛时，她就看到那条项鍊了，现在看到那个柜子上，项鍊已经被拿走，她知道那个项鍊，顾灵烟恐怕已经认为是自己做的。
  只是有些感叹，她的师父顾大黄真的无时无刻不利用她。
  闕莹思觉得好累，她的心绪站在自己庞大的恨意前手足无措，所以她放弃了，任由恨意动手，对顾大黄下药，世界毁灭又如何?
  她的世界已经先毁灭了。
  ※
  融入灵流时，闕莹思感觉到痛，顾大黄的魂体正在从她的身体撕裂，她笑了。
  很痛苦吧?
  她的身体从被相柳附身时，她就已经是相柳另一个分身，她的血也有了腐蚀的能力，虽然跟上神相柳的血相比，她的能力太轻微，但加上她特别调製的毒药，也足够融入她身体的灵魂痛苦。
  附身在闕莹思身上的顾大黄尖叫。
  不！你不能这样！我们还要阻止歿世…
  那不是很好?
  闕莹思在死亡中嘲讽。
  用你想的方法，用你的灵魂，去填补你使用的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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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闕莹思这个名字，有她的意义，莹思也是营私，从剧情一开始她就有自己的打算。
  但莹这个字也是指宝石的光芒，在黑暗中微弱的莹光，就是她整个人体现，一点黑暗剧情上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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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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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绘师：kagen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