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啊……」没想到教授知道我寒假的行程，我愣了一下，才回答：「临时跟人有约，所以提前回来了。」
  「是徐蓉和那个演员吧，小子有跟我稍微提过。」
  学长竟然跟教授提过，我好像小看了他和教授的交情。
  见我没有回答，教授就当我默认了，提议道：「要不要跟我聊聊？我的经验或许帮得上忙。」
  教授的话让我有些意外，但想到姑姑给的建议，觉得现在心思还很乱的自己，或许可以试着找一个人说说，就点了点头，接受了教授的意见。
  「外面太冷了。走吧！带你去教授的休息区。」他说完就转身走了，也没有理会我答不答应。
  我只好小跑步跟上他，直到跟他只差一步，我才有些胆怯地发问：「是瑾心楼里的那个吗？」
  「是呀！那里在你们学生之间的传言好像很多，但其实只是一间间的小房间而已，也没啥特别的。在夏天倒是挺凉的避暑圣地。」教授没有回头，边走边向我解释。
  虽然他看不到，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的路上大概都是教授在问我问题，我也如实一一回答，直到走进瑾心楼，他问了我一句。
  「徐槿说这件事不好由他跟我说，所以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教授在我前面撑着门，让我进去，我朝他点了头表示谢谢，走到一旁待他关上门，就因为他接下来的问话僵住了身子。
  他问：「赵姑娘转学后，小妞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欲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只能呆呆地看着教授的后背。
  教授看我没了声响，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然后朝我走来，单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想在这里说也没关係，我们先上去。」
  我知道他在给我台阶下，所以我也没有拒绝，默默地跟上教授的步伐，来到瑾心楼的三楼，俗称教授们的天堂，学生们的禁区。
  教授往走廊里面走，走到一个比较里面的房间，才拿出钥匙开门，带我进去。
  一进门，进入眼帘的是两张两人座的深蓝色沙发，一竖一横的摆放在中央的桌子旁边，那张桌子是木製的，桌面是玻璃製的，上面放着一盒面纸，和一盘饼乾、零嘴。
  房间的后面，还有两间小的房间，有门的那个看起来是厕所，没有门的那间是类似茶水间的地方，放了一台饮水机，旁边的桌子上有咖啡机，以及茶包、糖包和奶精。
  「先坐下吧！想喝什么，我去弄点。」教授招呼我进来，自己则往茶水间走。
  「啊……不用麻烦的……」教授这样说，我根本不敢坐下，跟着他到茶水间前面。
  「这里的咖啡挺好喝的，你喝咖啡吗？」教授没有理会我，拿了一个杯子问我。
  我看他不容我拒绝，只好回答：「加糖和奶精的话，可以的……」
  教授背对着我点点头，将杯子放在咖啡机上，按了几个按钮，我听到咖啡机传来煮咖啡的机械声音，没过多久就闻到咖啡的香气。
  「去那里坐着吧，桌上的零嘴可以随便吃。」教授没有回头看我，但好像知道我在他身后。
  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听了教授的话到沙发上去坐着，顺便想一想要怎么回答教授刚刚的问题。
  我不确定告诉教授是不是明确的决定，但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再跟谁说都无所谓吧，而且如果是眼前的这位教授的话，我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一来是因为他跟学长很熟，而且是个知分寸的老老师，平常和他的相处也很融洽和舒适，我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相信他一次。
  二来是我已经不知道要找谁诉说了，虽然从小我就习惯一个人想事情，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情，我总是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但我听完姑姑的说词后，我想试着和别人讨论，也希望这样可以出现我独自一个人想不到的答案。
  如果跟教授讨论，应该可以得到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结果吧。
  想到这里，后面传来教授的脚步声，我连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到离他较远的沙发上坐下。
  「如何？」教授坐下后，啜了一口咖啡，问我：「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我点点头，用咖啡润润喉后，和教授说起了我国中时的事情。
  这次我没有保留，从第一天看见你，到认识、熟悉、分别，再到那件事的发生、经过、结果，所有事情我都鉅细靡遗地和教授陈述了一遍。
  这是我第一次，把整件事、所有细节，在一个人面前全部说了一遍。
  「我母亲去世后，同学们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老师们也才开始重视学校的霸凌事件，所以我之后的国中生活还算可以，也很顺利考完会考，没有再遇到更严重的欺凌。」
  我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教授始终平静的眼神继续说。
  「母亲的自杀，给父亲的打击很大，他不只痛恨那些霸凌我的同学，更痛恨让这件事发生的主因，也就是昀玫还没毕业前，对我的过度保护。所以我毕业后，他便让我去台南读书，也因为住在和我关係很好的姑姑家，我的高中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说到这，我停了下来，其实事件我几乎都说完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没有说，也不知道要不要说，一方面是自己对那件事没有印象，不知这件事的真假；另一方面是因为它没有直接影响整个事件和我的生活。
  就在我还在犹豫时，教授说话了。
  「小妞你呢？你恨她吗？」
  我果断地摇了摇头，说：「不恨。」
  「为什么呢？」教授看我对于他的问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喝了一口咖啡，解释说：「一个曾经和你如此要好的女孩，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离开你，又间接让你成为霸凌的受害者，不只让你度过了艰辛的一年，还让你的母亲轻生，你为什么不恨她呢？」
  教授的语气好像在告诉我，是你让我被霸凌的，是你让母亲身亡的，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活成这样的。
  这整个过程的幕后凶手，是你……
  我不能接受，激动地站起来，对着教授说：「请教授不要毁谤昀玫！」
  令我意外的，教授对我的反应没有惊讶，反而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跟我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有着老人的慈祥和沉稳。
  他平静的要我坐下，递了一块饼乾给我，说：「这个饼乾很好吃的，吃吃看吧！」
  我明白教授是希望我先冷静下来，再听他说话，所以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下了那块饼乾，撕了包装，边吃边等待教授的下一句话。
  「你自己都明白了霸凌事件的主因，为何还不肯承认呢？」
  在我吃完饼乾，正将包装对折时，他突然这样说，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心猛的一跳。
  「我不是说这件事是赵姑娘的错，当然，真正错误的很明显是霸凌小纽你的那些学生。」教授停顿了下，把他的咖啡喝完，继续说：「但小妞你别忘了，这件事不是可以用简单的对与错来概括、解释的。」
  「以你的角度来说，这件事的确是那些加害你的同学们的错，但你想想看若你是那些同学，为什么他们想要霸凌你呢？」
  教授说到这，站起来去茶水间再泡了一杯咖啡，似乎是想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因为昀玫……」我小声地说，以教授应该听不到的音量。
  「还要咖啡吗？」教授的声音从茶水间传来，我大声回应他说不用了。
  他像是听到了，只拿了自己的咖啡杯回来，说：「你那么聪明，又经歷了那么多，我相信你明白的。」
  我没有回答，默默喝了一口咖啡。
  「徐槿来找我的时候，总跟我说他不懂为什么你会经歷那些事，要我帮帮你。」教授撕开一块饼乾，直到吃完后才继续说：「但听完他的叙述我就发现，其实小妞你是知道原因的，只是没有跟那小子说而已。」
  教授的身子微微向前倾，问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吗？」
  「因为他们不需要知道……」我鼓起勇气直视教授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知道了他们不会懂的……」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我……我不敢……」我的两隻手紧紧攥在一起，头滴了下来。
  「是你不敢？」教授顿了一下，说：「还是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