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摇头:“当然不会,九姑娘毕竟年幼,便是那些名士赢了,也难免落个欺幼的名声。据说去的都是他们的得意门生,多半是颇有才名的少年学子,如此便不算胜之不武。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几个少年纷纷道:“当然要去,难得会有这么别致的文会!”
几人正议论的开怀,忽然听见背后一句清冷的声音:“功课都做完了?凑在这里胡说八道。”
少年回头见是先生,立刻如鸟兽散。
文会的事情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楚婳蔑俗轻规,说的俱是致使礼崩乐坏的言论。也有人说楚婳之言虽稚亦有其理。于是一场文会竟是引得天下学子观之。
文会定在青元阁,上京名士门下学徒皆至,那一天上京所有人口中议论的皆是这场文会。
多年以后,有人说起那场文会仍是感慨万千,后世名满天下的女师楚婳彼时还是个不曾及笄的小姑娘时,已是颇有胆气。
那场文会上,文安郡主舌战百家,最后怼的众学子哑口无言,并当众焚了《女诫》。
此乃众人皆知的事,只是无人知晓那场辩论之后,楚婳离场之时,曾有一学子拦住她。
那学子输了辩论,怒气冲冲道:“都道,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不知尚书大人若是知道郡主今日之言,是否悔生郡主。”
文会之上,虽往来机锋诡辩,可这样敢当面侮辱的却是只有眼前这人。饶是楚婳再好的涵养,也气的红了眼眶。
一个苹果核嗖的一声砸了过来,正中那学子脑门。
“你们中原人真有意思,说不过就要侮辱人。要我说,人家小姑娘爹娘疼她还来不及,倒是你爹娘生你这样的孩子,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清亮的声音用轻挑随意的口气说着。
真儿下意识的抬头,看见雅阁外的栏杆上,正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红衣似火,眉目明丽且张扬,见楚婳看他,歪了歪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
那是真儿第一次见大理王世子段雪年。
……
大理王每三年亲自来京朝贡一回,段雪年正是随着父王来见见世面。上京的确比大理要热闹的多,可是玩了几日也渐而觉得无趣,这才凑热闹过来看这场文会。
至于文安郡主和大理王世子的一见如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也。那个三年一见的约定,也固然成为少年少女间纯真且美好的小秘密。
后来,楚瑜和秦峥归京。
回家那天,一家人正其乐融融时,真儿兴奋之下不小心将袖子里一条红色的珊瑚蛇甩出来,吓得楚瑜脸色发白,险些被秦峥一脚踩死。
真儿赶紧从大爹爹鞋底下抢救出来她心爱的小珊瑚,看着大爹爹和爹爹一脸复杂的目光,不禁犹豫起来。
究竟要不要告诉爹爹们,她的屋里还有段雪年送的蜈蚣、蝎子、蜘蛛、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虫……
第75章 番外四(楚茗篇)
青白釉四鼎莲花炉里百蕴香袅袅一缕肆意飘摇,屋子里冷寂如冰。
杯里的茶已经凉透,楚茗握杯的指尖有些泛白,低垂着的眉目瞧不出眸中情绪,只是身形一动不动,恍若神魂出窍般无知无觉。
直到内侍唤了第三遍,楚茗方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何事?”
内侍小心瞧了眼太子妃的脸色,再重复一遍道:“太子妃,楚大人求见。”
楚茗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冷静下来,顿了顿道:“那就……宣他进来。”
不多时,楚瑜便跟在那内侍身后进门,先是解开了身上云锦纹雁披风递给一旁的小厮,待朝兄长瞧去,不由得停下步子。
楚茗今日着一月白纹竹缂丝流云袍,玄色深衣因那高隆的腹部未着腰带。羊脂白玉簪挽乌发于脑后,却有一缕无意间落在耳侧。面容苍白有余,血气不足,指尖微蜷轻颤,视线低垂却不知落于何处。
楚瑜眉心微皱,下一刻舒展开,俯身见礼。不等拜下去,就被楚茗两步起身上前扶住。
“何时在哥哥面前也这般多礼了。”楚茗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鼻音,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轻咳一声,不再开口。
楚瑜直起腰身,勾唇轻笑道:“从前自是不必,如今兄长是太子妃,该有的礼数自当要有。”
楚茗听到太子妃三个字时,指尖忍不住一颤。
楚瑜看在眼里,唇角笑容不减,眼底神色沉了沉。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无论何时都当如此,论什么尊卑位分。”楚茗再次轻咳两声,掩住不自然的鼻音,慌忙端起一旁的茶盏想要喝点水压上一压。
这边手刚抬起来,就被楚瑜一把扣住手腕。
“瑜儿……”楚茗一顿,手上的茶盏已经被楚瑜夺走。
楚瑜冷笑一声,将茶盏举在眼前把玩:“这偌大东宫竟是连咱们国公府都比不得,何时连口热茶都如此吝啬了?还是说这宫里内侍轻怠如此——”
楚瑜脸上冷笑一敛,手中的青瓷杯猛地砸到了屋里伺候的太监脚下,瞬间粉碎成屑。
“太子妃息怒!”满屋太监宫女呼啦啦跪一地,以头抢地。
楚茗脸色愈发苍白,拧眉看向楚瑜:“不过是盏凉茶,你何苦生气?”
楚瑜冷冷道:“哥哥贵为太子妃,且有孕在身,他们尚敢如此玩忽职守,那平日里又如何能照顾周到。哥哥向来宽以待人,他们却不能跟着宽以待己。”
楚茗心下叹息,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再此候着。”
满室宫人战战兢兢退下,屋子里这才重归静寂。
楚瑜重新倒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楚茗伸手接过,却被楚瑜反握住手,不肯松开。
“瑜儿……”楚茗没有动,任由楚瑜将他的手拢在手心里。
楚瑜看向兄长,轻轻揉搓着他冰冷的手,似乎想要渡些温度过去:“哥,我要离京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