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凤辞,你废我帝位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周琅本来教小皇帝该说什么,但现在面对着南凤辞,不需要他教,他自己就说了出来。
周琅还穿着在宫里的衣服,只是在隧道里走了太久,华服上都沾了灰,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小皇帝虽然挟持着周琅,却浑身都是破绽,最擅长暗器的南凤辞有把握直接要了他的命,但因为他挟持的是周琅,竟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不敢怀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反正今日,北狄国破,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小皇帝是真的有些难过,虽然他知道,即便天擎今日没有来,北狄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父兄在位时,北狄便已经只剩下了一副腐败的外壳。
谢萦怀本来准备趁着南凤辞分神,直接取他性命,但是在看到屋脊上的人时,也僵住不动了。
“我本来准备殉国的,但是……”
周琅没想到小皇帝真的动了手,刀锋割破他的肌肤,血珠滚了出来,小皇帝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混乱了,他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别一失手,真杀了我。”周琅在这个时候,还有空打趣。
“我刚才只是……”
小皇帝的解释还没说出口,令狐胤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是北狄的皇帝?”
“是。”
“我可以撤军,放掉所有俘虏,只要你放了他。”
小皇帝摇头,“不。”
南凤辞上前几步,他肩胛上那叫利器所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打湿了他的肩膀,“我把北狄还给你。”
“不。”小皇帝还是摇头。
“那你要什么?”这大概是南凤辞人生中,第二次失算吧,“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周琅站在屋脊上俯视下去,从前他在每一个人面前,都是抵触,逃避,现在站在最高处,他反而将他们脸上所有的痛苦担忧都收入了眼底。清清楚楚的。
小皇帝认真的想了想自己能做好什么,但却发现,他什么也做不好,北狄本来就腐朽不堪,经过南凤辞之手,才勉强有了些生气,但也只是一些,如果天擎撤兵,南凤辞将北狄还给他,他又能做什么?他没有威信,群臣不会听命于他,百姓也不会拥立他,所以结局并没有任何好转。
令狐胤谢萦怀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他只在群臣口中,知道过他们的事。
“你想要什么?”小皇帝问起周琅来。
周琅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实在胸无大志,对天下对权势,简直是厌烦。
沉默。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周琅,是你吗?”到这个时候,谢萦怀仍旧在害怕,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本来望着南凤辞的周琅,终于移开了目光,看着谢萦怀。
他与谢萦怀相交多年,是知己也是朋友,现在再见,恍如隔世,“谢小侯爷,好久不见。”
谢萦怀心神一阵,他神情虚幻,又在这虚幻中,破出一抹微笑来。
“你回来了?”
“嗯。”
在这一刻,那当初风流冠绝临安的谢萦怀,仿佛又活了过来。
谢萦怀遥遥伸出手,却因周琅脖颈间鲜艳的红色,而停顿住了。
“放了他,这北狄,这天擎,我都给你。”他以为最屈辱的那些年,在孤寂中回味过来之后,却发现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还不够吗?你还要什么?”
此刻谢萦怀脸上的神色,竟然是欢欣,周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久远的记忆里有些东西松动了起来。
“当初不是你们亲手杀了他吗——”小皇帝大声道,“现在假惺惺什么?”
四下安静,只有风火烈烈的声音。
“我可以放了他。”
“我要北狄的玉玺,禁令,还要天擎的虎符,御印。”
南凤辞最先将北狄的玉玺和禁令交出来,而后令狐胤也将贴身放着的虎符拿了出来,最后谢萦怀命人取来了御印。谢萦怀将东西放在包裹中,抛上了屋脊,小皇帝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捡。
小皇帝也没想到他们都会交出来,连周琅都是一呆。
“怎么办?”
“怎么办?”
小皇帝和周琅两人同时问道。
而后两人都陷入沉默,但屋脊下,就是几万涌入皇城的士兵。
“现在可以放了他吗?”谢萦怀现在只求周琅平安。
“你们一个灭我北狄,一个废我帝位,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们……”小皇帝牙关一咬,“在我面前跪下来!”
“……轻点作,你真是想我们一块死是吧?”周琅已经在想下面有人忍耐不住要一箭将他与小皇帝一起杀了。
下面都是天擎的将士,或效忠于谢萦怀,或忠心于令狐胤,三人如今都是人中龙凤,哪有跪拜这幼帝之理。
“皇上——”
“将军——”
谢萦怀竟没有一丝犹豫,他撩开衣摆,在一地的血污中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