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献给魔王的最后饗宴 MENU 33 成为世界第一（4）

  从锡兰王国回来之后，安德烈始终不曾在萝乐娜面前出现，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必须待在白金汉宫接受审察。
  萝乐娜有些紧张地注视安德烈，这个两周前还被魔王附身，急迫地想杀了她，如今却出手救下她的男人，她没有血缘的哥哥，「谢谢，安德烈。」还是决定用以前的方式称呼他。
  安德烈站直身子，顺势将萝乐娜拉起来，「要小心你自身的安全，知道吗？」
  「好的，我会注意。」
  他转身离去，袖口却被拉住，脚步登时停顿。
  原本不想再于萝乐娜面前现身，所以这两个礼拜未曾露脸，只悄悄地守在她身边。但此时被她抓住袖口，无法吐露的心意顿时衝上喉头，不得不将另一隻未被碰触的手紧握成拳头，忍住这么做的衝动。
  「怎么了？」
  「安德烈，你不回家吗？回我们的家。」
  安德烈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而且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模式，暂时不打算回去。」
  抬腿准备离开，萝乐娜却没放手，「我从以前就想问了，安德烈，你好像不太喜欢踏进罗曼红茶店，这……有原因吗？」
  安德烈眉心一皱，摇了摇头，「不，没有原因，只是我找不到理由进去。」
  萝乐娜垂下眼眸，找不到理由……也就是说，「来看看自己的妹妹」算不上理由……
  见萝乐娜满脸沮丧，安德烈松开拳头，还是控制不住地将手探向她，温柔地抚顺她的长发，「以前不是说过吗？即使我们没有血缘，也是家人；即使不常见面，心也同在。这些都是小时候约定好的。」他伸出小指，想让萝乐娜想起小时候打过勾勾的约定。
  萝乐娜转动着水汪汪的眼，清澈的眸子映出表情温柔的安德烈。
  其实小时候的她很少看见安德烈笑，或者该说，其实安德烈小时候很喜欢欺负她。每每被强迫着陪她玩找寻红茶妖精或是分辨茶叶的游戏，他的表情都很勉强。想不到三年不见，安德烈完全变了个模样，她差一点就爱上了他。
  脸颊浮现红晕，双手交握，她决定鼓起勇气邀请安德烈来新开的店里坐一坐，他却从口袋中拿出怀錶，「待会要和总警司……我现在的养父一起吃午饭，我先离开了。」
  轻轻抽回被拉住的手，他紧锁双眉，迈着大步离去。
  明明很想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现在的自己却做不到。
  他这几年拚命工作，用尽各种办法爬到了警司的位置，为的就是存一大笔钱，让萝乐娜往后再也不需要为了钱而烦恼。即便先前遭到魔王附身，企图杀死萝乐娜，仍不忘替她的未来着想。身为兄长，照顾妹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他是如此想要陪在她身边……
  拨开旋转而下的落叶，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止他继续向前，即便要踏过更多人的尸体，也要拥有更高的名利与地位。因为那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看不起他们，不会再说他们的父母是因为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相继病死。
  心随念转，他记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多年以前，年幼的安德烈与萝乐娜其实见过维多利亚女王一次，女王称讚店里的红茶非常好喝，一家人一度过着相当风光的日子。无奈急速窜红的红茶店招来嫉妒，不肖商人与其他红茶店家勾结，在送来的茶叶袋里加入人体无法消化的化学毒素，罗曼红茶店一夕之间名声扫地。父母为了躲避这场风波，决定暂时歇业，带着他与萝乐娜前往友人在葡萄牙的庄园避暑。在那里，他遭到魔王附身，被家人彻底遗忘。
  「你想要继续活下去吗？」
  无法承受魔王精神体的寄生，安德烈奄奄一息地倒在茶园里。身周闪烁着七彩光芒、蓄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蹲在他面前，这样询问他。
  安德烈用力将手指抠入土壤，藉由痛觉使意识保持清醒，瞪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人的心脏明明才被魔王徒手刺穿，为何还能清醒地蹲在这里说话？
  金发男人支着下巴，不仅不为安德烈的伤势所动，相反的，还用一种轻浮的语气道：「哦，你的眼珠很漂亮，看起来就像绿宝石一样清透。要是你死了，可以把眼珠给我吗？」
  「……我才不会死。」安德烈气得撑起身子，但还没坐起来，伤处又是一阵剧痛，身子应声倒落。
  金发男人笑着搔了搔他的后脑勺，「我问你，如果让你活下去，你会好好保护那个女孩吗？」
  安德烈双眉紧锁，不确定金发男人所指的女孩是不是萝乐娜。他从没看过这个男人，天天黏在他身边的萝乐娜也不可能认识金发男人。
  「告诉你吧，爱琳娜是我最喜欢的女人，这份感情已经持续快三百年了。我非常担心她将遭遇危险，若你能答应我，好好地保护那女孩，我就把剩馀的力量借给你。我所剩的力量不多了，无法让你我同时存在。」
  「……什么爱琳娜？我根本不认识她，我的妹妹叫做……萝乐娜。」
  金发男人搓了搓安德烈白皙的脸颊，痛苦的他只能咬紧牙根，「我叫奥伯隆，是最爱红茶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当然会爱上能泡出最美味红茶的女人。不管她现在叫什么名字，她的灵魂永远是我心目中的世界第一。」
  奥伯隆像是在缅怀着什么，轻浮的表情一改，流露出满满的爱慕。
  「我将力量借给你，但只能维持大约四年，麻烦你把自己锻鍊得强一点，守护她完成征服五个红茶王国的任务。我相信你做得到这件事，因为你是深爱她的哥哥，用超越家人的情感爱着她。」
  奥伯隆说完，将剩馀的力量全注入到安德烈身上。光芒夹带着强风，填补了胸前的创口，治癒了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
  心脏被魔王的精神体取代，皮肉却是由奥伯隆给予的力量新生出来的。顿时，安德烈的身体充满能量，思考变得较为积极正面。
  他想着，没错，自己得想办法继续活下去，必须去找这附近有没有正要回英国的家庭，哪怕欺骗也好，得编一个让任何人听了都会愿意带他走的理由。
  之后，安德烈成功地搭上伦敦总警司的马车，让总警司收他为养子。心中默默许下愿望，待到将来当上警司，得到于伦敦独立生活的能力，他会以客人的身分回到罗曼红茶店，去喝一杯熟悉的红茶。父母和妹妹都不记得他了也没关係，看见他们平安就好。那么一来，就能安心地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怀抱着这个目标默默努力，想不到父母始终无法摆脱当年那起毒素事件的阴影，承受不了流言的攻击，彷彿约好一样相继病逝。再也无法喝到父母的红茶了，这正是安德烈不敢踏入罗曼红茶店的原因，彷彿抱着踏入店内的希望，所爱之人就会离他远去。
  转眼的工夫，他已经二十岁了，距离约定的四年仅仅剩下几个月。魔王的诅咒仍纠缠不散，仅存的寿命如此之短，他怎么有资格拥有心爱的人？
  安德烈佇立在罗曼红茶店对街的小巷子里，看着萝乐娜踏进店门，艾利尔随即迎上来，亲暱地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猛然感到喉头一阵灼热，他急忙摀住嘴，一滩鲜血吐进掌心。紧抿住渗出血丝的嘴角，不行，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甩着长马尾，他焦急地走向泰晤士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