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6 享乐者

  「没想到，两个月前会有人类不顾会被电死的警告，硬是闯过障碍，看着玫瑰花看得那么入迷……要是早个一百年，萝葛莎肯定会很喜欢你的吧？唉呀，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吗？她就是我的妻子哦，哈哈……！」
  讲着讲着突然就拔高嗓音笑了起来，加上那涣散的眼神，若是卡莉不认识眼前这名吸血鬼，大概真的以为他是疯子。
  ──但他说的，的确是真实发生的。
  「两个月前？但你……」
  学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对劲。
  「……两个月前，你也摔进了那个水池里？」
  学长看向她的眼神里，坚定中带了点期待，像是希望她会说出反驳的话一样，但这一点期待，使得原本坚持的立场就像是泡沫一样脆弱。
  现实的残酷，就是最终仍会消散的泡沫，破裂的当下会彻底将原本的信念毁灭殆尽。
  看见那动摇的神情，卡莉心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情绪，就像被迫盖上了锅盖，闷得她胸口很痛，但是这道束缚是必须的。
  说真的，一点也不想说实话。
  一点也不想伤害到学长……
  但是，她一点也不擅长骗人啊，就算想骗，表情也会出卖她。
  卡莉勉强自己挤出笑容，已经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只要能笑得出来就好，只要气氛能变得轻松一点──
  「水池上面写有监视器录影，原来是真的啊……糟糕，我的蠢相都被你们看光了吧？」
  诺伊斯朝她点了点头，「是的，全部都有录下来，想要再看一次吗？」
  卡莉听得出来诺伊斯这是在挖苦她，她很感谢接了她的梗，只是真正想传达的对象，似乎完全没听进去。
  偏偏这个时候，最不该再说话的那一位开口了。
  学长父亲拍起了手，兴高采烈的模样，就像是去观赏了一场喜爱的戏剧回来。
  「本来以为你三天后就会死了，没想到你意外地和吸血鬼混得不错……虽然预定的游戏剧本变更了，但也变得刺激多了……哈哈哈！真的是要感谢你强烈的求生本能呀，才能让我看见这么精彩的内容！哈哈……哈哈！」
  庭院里，回响着那令人发寒的尖笑声。
  在那独自一人的笑声里，学长低声地开口了。
  ──眼前的一切，真的是场地狱级的噩梦。
  他的声音很低沉，淡然的语调，却让卡莉的心彻底凉到了谷底。
  「只是想满足你那丑陋的慾望，你连人命都不在乎了？」
  学长父亲尖锐地笑了一声，「不过就是没有通报人类误闯，被关个几百年而已，反正现在无聊得要死，杀了一个人类被关又怎样？」
  等卡莉反应过来时，伸出去想抓住学长的手，早就来不及了。
  她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衣袖，明明伸出了手，却只抓到了空虚的触感。
  ──碰！
  卡莉眼睁睁地看着学长从自己身边衝了出去，抓起了他父亲的衣领，把人提到他眼前后，在飞舞的衣衫之后，是毫不留情的力道，力劲之强使得他父亲整个人摔向庭院中央的餐桌，原本摆放在桌面上的茶壶茶杯，通通摔碎在了地上。
  在红茶泼洒出来的污渍旁，是带着绝望气息的暗红色斑点，渲染在了那洁白的衬衫上。
  被揍的那个人，看着手臂被陶瓷碎片划伤的伤口，笑了。
  学长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追了上去，拎着对方的头发继续又挥了一拳、一拳、再一拳，一次又一次令人心惊的重击声响，佔据了卡莉耳中，她连自己大叫的声音彷彿都听不见了，只想要追上去学长身边，但是双手却被诺伊斯从后方反折，将她牢牢地固定住。
  拜託停下来，拜託停止这场纷争──
  拜託，阻止这场失控的游戏！
  耳边好像爆炸了一样，轰轰地鸣响，她嘶哑的声音和混乱的现场，混合在了一起，不论多么惨痛的哭吼，都只是更加提醒她的无能为力。
  学长的父亲完全没有回手，就像是个只会笑的残破布偶一样。
  在这个绝望的当下，卡莉好像看见了，那藏在扭曲笑意下的孤寂泪水。
  他笑着，但声音是颤抖的，彷彿在哭泣一样，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令人感到特别的不协调。
  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破碎声音，轻轻地飘进了卡莉的耳中。
  「我的儿子，终于看向我了……」
  这场游戏中，真正享乐的人，在哪里？
  框啷──！
  又是一声巨响，只是这次的声音不是从学长那边传过来，而是卡莉的身后。
  「父亲大人！」
  一道身影闯进了他们的视线中，卡莉看见了那个疯狂的女吸血鬼希蕾，将手中盛着的蛋糕盘子摔在地上，她拾起滚落到脚边的红酒瓶，朝着学长他们衝了过去。
  「不准你伤害父亲大人！不准你……！不准你啊──！」
  希蕾拔高了嗓子尖叫着，那是比在场的谁都还来得激烈、毫不掩饰的疯狂眼神──是货真价实的杀意。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那一瞬间，卡莉全都看在了眼里。
  为什么她只能站在这里？
  为什么她没有力气去阻止这一切？
  为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发生？
  坚硬的红酒瓶，断成两截碎了开来，地上满是玻璃残渣与滴落的酒渍。
  眼前的三道身影，一道影子急忙地去扶着趴倒地上的重伤者，另外的一道影子缓缓地、倒在了那满是酒水红色水洼里。
  卡莉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这一次诺伊斯放开她了，但也早就来不及了。
  如同学长瞳色的红酒，此时特别的阴沉，就像是血色一般浓稠，令她分不清楚那到底是血还是酒。
  她拍打着学长的肩膀，但只感觉到手中冰冷得可怕，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没有那不屑的嗤笑声，反呛她的动作太暴力。
  学长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身影，就像是在他的瞳色里睡着了。
  「拜託你……醒过来……呜……！」
  卡莉抱着那冰冷的身躯痛哭，明明靠得如此相近，却感受不到那熟悉的气息，鼻尖闻到的是浓浓的血腥味，混合着红酒的味道，令人反胃。
  但彷彿也不给她崩溃的时间，她被一道力道推到了旁边。
  「让开一下。现在不治疗，他就真的别想醒过来了。」
  卡莉看见诺伊斯越过她，将学长撑了起来，带着他往宅邸的方向走。
  眼泪滑出了眼眶，但奇怪的是，没有再冒出新的泪水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急跳着的心跳声，还有那残留在心里的恐惧感、无助感。
  「我也要帮忙！」
  卡莉站了起来，儘管全身都在发颤，嗓子沙哑得不像是她的声音，宛如遭遇了非常可怕的噩梦一样，她还是很害怕，怕得不得了，简直就想逃离这令人恐惧的一切。
  但是，她不会逃避。
  头皮发麻着，也要咬紧牙撑下去。
  脚不自觉地颤抖，也要尽可能地迈开步伐。
  手使不太上力气，也要紧紧地抓住他。
  唯有这样，她才能够接近学长身边。
  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间。
  毕竟梦终究是场梦，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不管梦的旅途有多么漫长──都会有梦醒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