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议事殿内黑黢黢一团,王大伴正在发愁要不要进去点灯时,一丛小小的灯光从房间里亮起来,紧接着随着人影摇动,所有的油灯都被点亮,议事殿亮如白昼。
元康帝在黑暗中思考,终于放弃再去揣摩七王爷的心思。也许七王爷会有后悔的时候,但他已经没机会说出来。
“王大伴进来罢。”
听到门外一声喊,王大伴赶紧进殿,元康帝已经写好旨意,笔迹未干,“传旨下去,当年连失三城一事,跟祁元帅无关,是七王爷作祟让朕冤枉了他,重新给祁元帅修建陵墓和庙宇,立碑说明此事。”
“这,立碑....”王大伴失声,那岂不是圣上永远的污点?识人不明!
“对,就是要立碑!”元康帝叹道:“不仅是为了警醒后人,也是为了警醒朕,以后不犯这种错误。”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立碑都是给活人看的。
“是。”
王大伴领命去传旨,通晓朝廷上下,这个消息顿时传遍京城。年轻一辈还不知道,而年老的顿时想起当年祁元帅的风采。
打了胜仗回京,骑着高头大马的祁元帅总会带着亲近手下,在正宫门大街上一路进来,茶楼大街上挤满了人,姑娘们齐齐扔出自己的绣帕,被扔中的小伙子红着脸颊手下帕子。
那简直是不能褪色的回忆。
当初祁元帅的墓碑在城郊,既然要修庙,很多人偷偷去旁边上香或是献花,表达哀思。
听到消息的孟从文,买了好酒关上大门,对着桌上的牌位好好大醉一场。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哈哈哈!”混浊的眼泪从脸上流下,孟从文擦干,“老曾给你找女婿还是用心了,人不错嘛,嗝...”孟从文喝的大醉,“想当年,咱们两个说以后老了要住成邻居,一左一右,你教后辈练武,我教后辈习文,怎么你就先走了呢?”
孟从文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没用啊!连还你清白都做不到!”
消息刚刚传出来时,他始终不信,一直奔走联络同僚想要一起上书请求彻查,但没等他成功,就传来祁元帅在天牢里去世的消息。无从发泄的愤怒堵在心口,让孟从文宁愿辞官不做,也不想在同流合污。
一眨眼就是许多年。
走好,孟从文把酒倒在地下,如同当年。
曾湖庭得知消息时,虎子叔已经待在刑部寸步不离,他带来物证,本身也是人证,刑部的人当然要留着他。
等他能接触到人时,翻案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
祁月明就是担心他惹了圣上的厌恶,他更心疼祁月明从此只能隐姓埋名,这对她很不公平。
而且,未必元康帝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坦白。
借着户部要清算账目的借口,他出入议事殿时,主动要求留下来核对账目。等其他人离开后,一言不发跪伏。
“曾卿这是何意?”元康帝慢悠悠的说,声音从头顶传来,包含不知名的威压。
曾湖庭脊背一僵,背后瞬间出汗。平日里元康帝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但帝王始终是帝王,该有的威严始终都在。
“臣,是来告罪的。”
他心头一横,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早年不经意认识祁月明,再到曾丰年跟祁元帅的挚友关系,再到后来虎子叔去刑部上告,他绝对知情,说完之后,静静跪服,等待元康帝的决定。
最差不过辞官,他背后钓鱼过程家父子和七王爷是事实,就像一个炸弹,埋的越久越是害怕爆炸。与其等待,还不如提前引爆。
而且说完之后,他从忐忑不安变成安心。
“起来罢。”
元康帝的气势一松,声音恢复,“朕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够过来坦白。”
曾湖庭站起来,从眼角瞟元康帝的神色,他显然没有像刚才表现的那么生气。
“要是你真的莽莽撞撞过来直接告发,怕是被杀人灭口了吧?”元康帝继续道:“第一次震天雷朕还没想过,第二次你妹子告发程家父子时,朕就觉得太巧。”
“震天雷那次是臣不对,但臣妹子的事的确跟臣没关系。”他看出元康帝心情不错,试探着辩解。
“知道跟你没关系了。”元康帝突然换了话题,“震天雷是真的有问题?”
“是,圣上,并且这个缺陷一直没能改进。”火药的发明虽然促进枪支的进化,但是,在封建背景下只会沦为当权者的工具,元康帝是个好皇帝,不代表下一任是。所以,震天雷被永远封存,才是它最好的归属。
元康帝叹息一声,显然还是很遗憾这样的武器不能利用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湖湖是思考过才去自首的,很明显他做的不够隐蔽,也不允许他隐蔽。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就不适合他。趁着皇帝对七王爷的厌恶在最高峰时,坦白有利
第121章
“可惜, 可惜。”他叹息着,“至于你的处罚嘛.....”他拖长声音,“罚你调到海州去, 重新建立海关司,没做出点成绩, 就别回来了。”
“海关司?”曾湖庭震了一下,“就这么交给微臣吗?”
“不交给你还能给谁啊?北边已经清静,下一步就是扫平海面。”元康帝冷哼一声,“这次的事告诉朕, 海岛上的巡逻同样重要。”水师势弱,不然早就发现海岛上的秘密。而建立水师需要大量的银钱,建立市舶司是必须的。
市舶司是早年设立专门管理海上贸易的机构, 发展到后期改名叫海关司, 里面的主官海关使权利极大。
“至于官衔吗....”他思考着,员外郎是从五品,官衔低了不好管理,就定成正四品好了。
于是从议事殿回来,他还无过升了官, 以他的年纪来讲,速度远超同龄人。
不过, 这刚刚调回京城没多久又要外放,还是海州那么远,即将面对新的挑战。
......
三年后
连绵不绝的海岸线上,一行海鸥飞过, 振动着翅膀,歪着脑袋看陆陆续续经过的车队。
车队走的很慢,因为车上有着贵重货物, 他们害怕损失。他们高鼻深目,长相跟中原人相差很大。
车队的目的去缴纳货物税,这些东西通过海关司的审核后,就会被等候的商家一抢而空,他们用低价换到精美的货物,一来一回,能赚到两倍的黄金。
最早先他们并不相信第一波探险者的对话,十个探险者倒是有十一个吹嘘自己去了梦中天国,黄金之乡。直到他们拿出黄金之乡的特产,精美又柔软的丝绸,清香馥郁的茶叶,胎薄色白的瓷器,他们才相信探险者的话。
探险者说,他们乘坐大船,在海面上漂浮,遇到过海风,也遇到过食人族,最后终于靠岸找到黄金乡。黄金乡的首领是个手段百出的人物,最后在协商下,他们建议了通商协议,互相交换货物。
探险者不会说,他们本来是想抢劫,最后被首领组织起来的人杀掉三分之一才服软。
从此,黄金乡跟这块大陆上的人通商,互惠互利,他们送来各色的黄金宝石,换到精美的手工艺品。
他们倒也想过凭借武力去征服,不过在首领的打压下,这种念头深深的藏了起来。
前面不远处就是海关司的登记处,他们需要登记货物的品种和数量,收取5%-20%的税后,还没出海关司的门,货物就被等候以久的商人抢购一空。
其中,有一家叶氏商行出价最公道,结算尾款也最快,只要有合适的东西,都是卖给他们。
叶氏的大掌柜如今很少亲自下场来谈生意,他来海关司不过是作证,只需要瞄一眼就能瞧出货物的品质。
手下谈多了谈少了他也不开口制止,毕竟生意都是谈出来的,更需要交学费,只要不过分,上当就是叫学费。
“这个琉璃瓶,怎么跟上次价格不一样?”一道声音操着生硬的汉语说着,“我上次来明明还能换到十匹丝绸,你难道是想坑我?”
说话的是个壮汉,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商行。
商行的掌柜是个年轻人,又急又快的辩解着什么,他说的又是当地话,在场的人听不懂。
“等等,去叫翻译来!”
两边交易不同,海关司的登记人员有时候兼职翻译。
很快就有个姑娘过来,穿着统一制服,先问商行是怎么回事,商行的小伙子解释着,姑娘听明白之后耐心对卖货人说:“最近我们自己产的琉璃瓶产量已经跟上,所以现在琉璃瓶的收购价格降了,考虑到你们来一趟耗时长消息不及时,琉璃瓶的价格虽然降了近一半,我们还是按照原本的七成收。”
这也是他们海关司跟各商行商量之后定下来的结果,做生意如果只看短期利益,很容易搞到最后谁也赚不到钱。
“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生产琉璃瓶?”卖货人狐疑,“难道不是合起伙骗我?”
“我拿给你看。”姑娘很淡定,想必遇到很多这种事,“椰子,去库房拿最新的瓶子来。”
叫椰子的姑娘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带着白手套手里拎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琉璃瓶过来。瓶身画的是吹笛美人,仪态悠闲栩栩如生,如果转到瓶子的背面,吹笛美人变成弹琴美人。
还是双面画!这技术可比单纯的瓶子厉害多了!卖货人倒吸一口气,自愧不如。
翻译姑娘看他们不说话,解释道:“我们大人考虑到各位不远万里而来,出发之后也不能及时得到消息,设了一年保护期,一年后收购价格就是市价。”
“还有不解之处,可以看门口的告知。各位如果碰到同伴也最好互相转告一声。”翻译姑娘看说清楚了,扭头看商行这边有没有问题,确认无误重新回到岗位。
这批翻译不仅培训过语言,还说过遇到闹事如何处理,堪称多面能手。不过旁边站着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赶闹事自然要被“请出去”,拒绝交易三年。
大棒加蜜枣,海关司的事务做起来逐渐走上正轨,同时朝着海外辐射影响力,一笔笔的朝着国库运送银子,一年的赋税足够顶的上全国的收入。
能够取得如今的成就,几乎让曾湖庭愁秃头。他刚来时,除了一道旨意什么都没有,海州除了府城,其他地方可说是荒无人烟,海州的知州本说想把海关司衙门安排在府城里,也好节省人力,被他拒绝了。
曾湖庭明白一旦海关司开起来,需要多大的地方,而且能盘活整个州的经济,他在地图上选来选去,选了一块最平坦宽阔的地址,亲手钉下衙门的第一颗钉子。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这里从一个小小的村落逐渐变成镇子,再变成城市,人口往来熙熙,也不
过三年时间。
附近的宅基地价格猛涨,开客栈的,饭馆,日用品,脂粉阁应有尽有,俨然是另外一个市中心。
当初第一批探险者想要复制葡萄牙的手段,被他打了回去。更何况月明到了本地后收了一群小跟班,个个跟她习武练身手,武力值爆表。
打退第一批第二批,一直打的他们知道疼,探险者才愿意跟曾湖庭谈判,共同定下条约。
在哪里犯法,在哪里治罪。
这部条约每年都会修改,如今已是第三版,而他的任期也快满了。
这次跟之前在塔林不一定,塔林偏僻就算有人想来抢夺胜利果实,也犹如鸡肋。而如今的海关司已经逐渐步入正轨,只要照着做,出不了差错,三年后必定是个优。
曾湖庭在海关司外头看着翻译姑娘顺利处理纠纷,跟着点点头,就算换了长官,想必她们也能独当一面。
他绕路去后宅收拾行礼和文书,刚收到一半,突然被抱大腿袭击,一把软糯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猜猜我是谁?”
“唔,猜不到,你是谁啊?”曾湖庭放缓声音,瞧抱他大腿的小人。很好,有记得穿罩衣,免得奶娘成天洗她的外套。
她实在太活泼好动,看见什么都想摸一摸,免不了就是蹭一身泥。
“猜嘛猜嘛!”小人抱住大腿摇晃,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是后院的小井?还是前院的小田啊?”曾湖庭一边哄小人,一边把书本挪开,砸到小人头上就不好。
“猜错了猜错了,爹爹是大笨蛋!”白嫩嫩的小脸仰起来,曾峤气鼓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笨!”
曾湖庭一把抱起她,“爹爹就是这么笨,那峤峤聪明不就好了?”
曾峤转念一想很有道理,拍手笑道:“我聪明,我聪明!”
“你又跟她开玩笑!她人还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女声从门外传来,祁月明进门斜睨他一眼,“文书整理好了吗?”
“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装箱。”调任令已经下了两月,他已经做好准备。
“又要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