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神界篇·灾难

  谋反似乎是历代帝王都极其忌讳的事情，神界也不例外，他们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受到挑战，于是他们便想方设法地要将所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一网打尽。
  而他们从来，不把这视为残忍，反而惯性而又毫无负罪感地享受着这样的快感。
  华光神尊这次没有像屠药都那样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派了几万神将封锁长树宫，遣散几百士兵，收押数十位长老人物，又将和聂树禾亲近的心腹和丫鬟们统统割了舌头绑起来示众，让众人都围观嘲讽他们，然后再告诉他们，看呐，这就是试图挑战高高在上的神尊的下场！过不了几日，他们就都会死在惩戒刀下了。
  做完这些，华光似乎也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那些拿着他指令的人如同一群强盗一般耀武扬威着大摇大摆地将长树宫里的宝贝掠夺了个干净，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搜的了，便一把天火将长树宫给烧了。
  尹长聂自然不会信一向作风正派的聂树禾会有谋反之意，即便华光神尊已经昭告天下，不得替长树宫一干人等求情，他也还是决心带着沈璧君去了齐神大殿。
  “长聂……”临进门前，沈璧君的心里隐隐不安，她伸出手一把拉住正要敲门的尹长聂。
  正是因为亲眼见过药都和长树宫的惨状她才更加难以接受，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又还是害怕所要面对的华光和以往她心里憧憬的那个慈父般的华光大相径庭。
  尹长聂把另一只手覆盖住沈璧君的手，再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放宽心，“走吧。”
  他们还未来得及敲门，那两扇高高的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就这样一道长长的光徐徐地铺在了他们两个面前，一直蔓延到最好尊位的高台上把穿着一身华服的华光神尊周围照得通亮。
  “你们来了？”华光神尊一开口就听得出他已经等候多时了，不仅如此，他还早就知道会是他们两个一起来。
  尹长聂牵着身后边的沈璧君进了大殿，华光的脸上从一开始就衬着不明深意的微笑，他今日穿的是麒麟龙炎袍，这可是他连神祭那样盛大的场合都舍不得穿的。
  这件象征他地位的衣服都穿出来了，看来他是在警告我们了。沈璧君有些紧张地看着华光那副可怕的嘴脸，被他对视上了就又很快地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我想知道聂仙尊她何时有谋反之心了？”
  尹长聂记得白容月还在世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华光除了自己的地位以外，对神界其他闲杂事视若无睹。如今他能这么大动干戈地杀了聂树禾，要么就是聂树禾真的有了谋反的行为，要么就是华光的耳边，有了吹风的人。尹长聂的赌注，下在了后者。
  “聂树禾她简直大逆不道，带着自己的兵器一路从外边嚣张到了我正殿里来，还企图给我下毒，若不是她遭了报应中了自己毒，今日恐怕她就要谋反成功了！”尹长聂就那么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便引来了华光拍案痛斥着聂树禾的种种罪行，他已经完全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个受害者。
  “那…赵盏呢？”沈璧君也借着机会追问了赵盏的下落，她和尹长聂去长树宫和牢房里都查看过，连苡袖都还被关押着，却唯独不见赵盏的身影。
  “那个毛头小子啊，让他一不小心给逃跑了，我已经下了通缉令满神界地捉拿他了。”华光一脸心不在焉地样子回到着沈璧君的话，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你们还不信他们有谋反之心，你说他要是无意谋反，又为何要逃跑呢？”
  “废话，不逃跑等着被你们给诬陷死吗！”沈璧君忍不住撇着嘴小声嘀咕。
  她这下可算是看清这个老狐狸的真面目了，原来之前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都是他披的人皮面具，现在说起鬼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幸亏赵盏没有落到他们手里，那就一定还有一线生机。
  “你们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无事我就要去神斋用午食了。”华光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生怕起了一点褶皱，不过他这副样子又实在可笑，活像个穷酸鬼。
  “等等。”尹长聂见他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就要走，便开口留住了一脸不耐烦地的华光。
  沈璧君不明白，他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吗？这还没撕破脸呢就一点儿伪装都不用了？
  “你现在的位置是从柳云藏那里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吧？”尹长聂从未忘记过他自己身上所肩负的是什么，就算现在他还不是完全的云藏，也一定不会让华光这么放任神界不管，“我想云藏当时选中你，也只是因为你的善良而已，如果善良变了质，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地待在那个位置上吗？”
  “你…你瞎说什么？”华光在听到柳云藏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地慌了神，他抿了抿干枯的嘴唇，讪笑道，“你是不想要这个将军之位了吗？”
  “怎么？”尹长聂微微勾起嘴角，早就看透了华光的那点伎俩，“又要昭告天下说，将军府尹长聂意图谋反，然后屠了我整个将军府吗？”
  “大胆！”华光惊起，气愤地直拍桌子，惊得毫无准备地沈璧君一个激灵。
  “尹长聂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尹长聂忽然反手把背后背着的浮水抽出剑鞘，再未经过经过刻意地瞄准随手一掷，那浮水剑便嗖的一声朝着高台上的华光飞去。
  “你…”华光看着飞来的浮水剑，吓得魂儿都快丢了，连他这身麒麟龙炎袍都顾不得整理了便整个人立马抱头缩了起来。
  浮水剑只是以毫厘之差的距离贴着华光的耳朵直直地插进了他背后的墙上，尹长聂的力道足足地让剑在这千年石壁上插进半截。
  “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想杀你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觉得还用得着处心积虑地下毒吗？我不拆穿你的那些谎话你也就当真厚颜无耻地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台阶下了。”
  “尹长聂！”
  “我不杀你是因为神界不可一日无主，既然这样的话，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当你的王，不要和别人兴风作浪，我还是会一样对你手下留情的。”尹长聂直直地盯着气坏了的华光，目光凌厉的就像浮水刀锋上的清晖。
  沈璧君站在他身边看得真切，他永远都是把这副绝情冷漠的样子留给敌人，而在他的眼里却是有自己的信仰所闪耀的光芒的。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尹长聂还真是魅力十足啊，像极了她曾经所幻想过的所有武侠剧里的救人渡世的正义侠士。
  尹长聂再一挥手，浮水剑就被他稳稳地插进剑鞘里去了。在他还没有完全变回云藏之前，他是不会靠杀了华光来拯救神界的，如果单单只是杀了华光，那他和谋反又有什么两样呢？
  “报——”门外突然传来的神将的声音打破了里面正有条不紊进行的一切，华光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摆正了自己的身子，整理好衣服害怕让下面的人看到自己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何事如此惊慌！”
  尹长聂拉着沈璧君给报信的神将让了道，并没有当场给华光难堪，对他也还算顺服。
  “神尊，不好了，下界那个山火不知道入了什么魔怔，带着人打到了上殿来了，此刻怕是已经侵占了神判宫了！”
  “哥哥！”沈璧君此时忽感不妙，她听到报信的神将说不知道山火入了什么魔才想起来娜尤离开云阳殿的时候，姑苏灵教过她的，用她的血可以唤醒山火体内的妖龙血！
  “怎么了？”尹长聂察觉了沈璧君的反常，便小声询问。
  “山火一定会伤害哥哥的！” 沈璧君现在满心都是对柳让和拾月的担忧，她虽然未见过真正妖龙血的力量，不过从众神都这么忌惮妖龙就能看出妖龙有多可怕了。
  “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神判宫。” 尹长聂正拉着沈璧君要离开时，看到高台上坐的安安稳稳的华光便转过了头，“神尊当真要这么一动不动吗？”
  华光听出了他的意思，只好无奈地冲那个报信的神将摆摆手，“快下去通知军队，去神判宫围剿山火！”
  在去神判宫的一路上沈璧君紧握着的一双手就没放开过，她站在飞驰的浮水剑上一刻都未曾安宁。
  “没事的，柳让大人对付山火是绰绰有余的，加上柳夫人有药愈的能力，他们一定能抵挡住的。” 尹长聂知道她心里害怕，便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讲。
  沈璧君焦急地望着脚下飞过的土地，只是觉得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会成了这么难熬的时光， “对不起长聂，我粗心大意忘了告诉你那日我们在药都遇到的娜尤，她是妖龙族的人，她的血……她的血可以把山火体内的妖龙血唤醒，是…是带着仇恨力量的妖龙血。”
  “怎么会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没有云藏，是对付不了山火的，可要变回云藏的代价是什么，尹长聂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神判宫内果然已经是乌烟瘴气了，可即便是这样，柳让所设下的结界 依旧完好无损，范围虽然不大，保全府无辜之人平安却是已经足够了的。
  “神判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赵盏万死不辞！” 赵盏听说神判宫也出事了，便再也躺不住了，一瘸一拐地拄着木头提着剑就从客房里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
  赵盏已经在神判宫修养了好些日子了，长树宫被当成乱贼清理的事他也是全都知道的，只可惜自己现在这副病殃殃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师父是中了姑苏灵的奸计才在齐神大殿昏迷的，再醒来就已经是躺在神判宫后山的桃林里了，后来还是水云间的愫尔认出了他来，才偷偷把他带回来交给拾月医治的。
  此时的神判宫有只有结界的地方可以自由活动不受威胁了。柳让两手背在身后，眼里燃烧起来的熊熊恨意和愤怒比那结界外的他们放的火都还要烈几分。
  “你的伤和毒都没好呢，快回去休息吧。”柳让面对赵盏的时候，目光明显地又柔软了许多。长树宫的遭遇他也是知道了，反而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多了一分自责，若是当时顺着聂树禾的意思联合起来，就算两个孩子不成婚，神界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啊。
  赵盏用力地摇摇头，“我没事的大人，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小公子快别说了。”拾月也从后院出来了，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便也顺着意思劝了赵盏下去休息，“你中的可是蝶落金，不过幸亏你并未问吸进肺里才活下来了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养病才是啊，只有把病养好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拾月自然也不明说赵盏想做的一切是什么，她不想再刺激他，让他伤心难过。
  “是，多谢大人和夫人！”
  “好了好了，就别拘泥于这些了，”赵盏告退前正要行礼却被拾月拦了下来，她又转了头命了身后的愫尔，“愫尔，你送小公子回客房休息吧。”
  所有下人也被拾月给支走了，柳让却从方才的愤怒变得愁眉不展，他望着结界外边，心里却又不是个滋味。
  拾月知道他的心思，便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依靠在他的肩上，再慢慢地伸了手去轻抚着他紧促的眉头，“大人可是在担心云儿？”
  “现在看来同意她和尹长聂在一起竟然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了。”柳让握住了拾月的手，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老了，眼光不似当年精准了呢。”
  当年柳让可是一眼就看出山火是不合适柳惊云的，时至今日，他不免有些感慨，虽然自己曾经是用了些手段，但也好过，让自己的妹妹和妖龙过一生。否则的话，岂不是荒唐极了，他们兄妹都会成为整个柳氏一族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