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兵临城下

  方锦心再回去星云渡，东珠已经不哭了。不仅不哭，还重新收拾了妆容，看起来比方才精致许多，尤其这次回来她五官也比之前更加明艳，现在乍眼一看，竟隐隐有些逼人的灼灼。
  “小锦，我美吗？”
  “当然美，十二殿里你是最美的。”
  东珠撇撇嘴：“我要是整个千山殿最美的才行。”
  方锦心无奈地笑，虽然很高兴她又变成曾经的模样，但怕就怕这样的快乐只是自欺欺人。她左右看一眼，拉着东珠轻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故意在和怀仁的传信里用陈彦明代指了傅九叔？别急着否认，你知道的，我总不会怪你，不论那个男人是谁，只要你开心就好。你若是真的喜爱陈彦明，刚刚便不会见到傅九叔就忍不住哭了。”
  东珠目光闪了闪，须臾低下头，嗫嚅着回道：“刚开始没那样想，说是告诉怀仁，倒不如说是在告诉自己……一句话重复得多了也许就成真了呢？大概我希望自己喜欢的是陈彦明罢，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早点碰见陈彦明，会不会就真的爱上他了？可是后来，我与怀仁传信越多，就不知不觉把陈彦明描绘成了……他。现在想，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起了意，明明一开始我是真的讨厌他，你都不知道，他连救怀仁也要与我讲条件……也会觉得这是不是错觉，只要我离开他，过一段时日也许这种假象就散了呢？”
  方锦心没法责怪她，甚至不忍心再说下去，自己爹娘双亡，她也好不了多少。上面说是有八个叔伯和姑姑，但平日里顾得上管她的除了傅京尧也没旁人了。偏傅京尧又是那样的糊涂性子，以至于让她在情之一字上还不如自己来得清醒。
  方锦心将孩子的情况说明，问：“你如今打算怎么办？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傅九叔一刀两断，还是……留下这个孩子交与他抚养？”
  私心里，方锦心并不希望东珠留下孩子。不是傅九城不好，相反，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惊才绝艳到足以让多数人仰望，可这样的优秀放进这段关系里无疑会成为压在东珠肩头的残忍。
  这个只是看起来骄傲的小姑娘究竟能承受多少，方锦心根本无从判断。
  “我没打算再找他，可是……”东珠犹犹豫豫，咬着下唇，“反正他现在也不长，过段时日我们再看好不好？”
  方锦心暗自叹息，面上却笑：“当然好。”
  离开星云渡的傅九城登上车驾，低道：“尽快赶回去。”
  于伯却没动，迟疑道：“大人，那孩子的事……”
  “于则，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傅九城掀眸，眼底的冷意不加掩饰，“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为你另寻一个容身之所。”
  “我只是担心大人。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傅九城冷声：“其一，那的确是我的血脉。其二，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先例。其叁，你越界了，待此间事毕你若能带得走龙吟，大可与它一道离开。可需要我唤谢浔来驾车？”
  “大人休怪，是我小人之心了。”
  又去叁月，慕容绍的大军与东秦京都只一座虞城之隔。自打启用追日营作为打头阵的先锋营，西陵军马在东秦境内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永光帝这些年一面重用他，一面又打压他，不愿意让过多的修道者参与进朝政，身为帝王这意图其实算不得坏，毕竟他们这些修道者本就不该参与其中，只是此刻碰上慕容绍，东秦大军便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大人，永光帝已经动身，叁皇子陪同。”
  “他终究还是选了青阳。”傅九城丢下手中棋子起身，“走罢，进宫去瞧瞧。还剩最后几日，务必保护好青锋。”
  谢浔沉默颔首。
  “你可有想过，当年慕名拜入十八殿门下的弟子那么多，为何我只带了一个你？”
  谢浔当然想过，可他觉得傅九城不需要他想。他的天赋并非最出众的，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达到了当初远不敢想的高度，这样就很好。
  谢浔正要摇头，傅九城却似看穿他所想：“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想。”
  皇城里已乱作一团。傅九城找去重华宫时，居然只有一个老太监把青锋护在身后。
  谢浔带着几名护卫上前清理，傅九城便把青锋抱进了殿内。
  “殿下怕吗？”
  青锋白着小脸摇头：“有傅大人和谢统领在，我就不怕。”
  “可是过两天，谢浔就要出发离开京都了，他还会带走所有的护卫。”
  青锋小脸又白了白，似乎还不死心：“那神机营呢？”
  “殿下难道不知吗？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神机营，他们都只是我的护卫而已。而现在我需要他们去办其他事，所以殿下这里应该是顾不上的。”
  “那傅大人不走吗？”
  傅九城摇头：“我不走，我会在这里等着慕容绍。”
  “那我就不怕。”青锋握住他手指，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父皇他……父皇虽然走了，但也还有一些大臣没有走的，他们都选择留下，我便应该站到他们身前。”
  “好，我会和殿下一起。”
  青锋给出一个自我宽慰的笑，可笑着笑着，眼底便坚定起来。
  隔日，谢浔便带走了所有人。傅九城将禁军重新调配，过半都用来保护青锋。
  陈彦明也从陈家带了些护卫来，还有其他遗留在京都的一些臣子。傅九城一眼扫去，发现除了几个如陈彦明这般将将弱冠的青年，余下大多是年过五十知天命的年岁，中间的那些一个不见。
  “老师，这一战我们能赢吗？”少年的眼底燃着火，言辞却难掩忐忑，甚至说这话时下颌还微微地颤抖。
  傅九城认真打量他片刻，还是不知傅东珠究竟喜欢他什么。
  “你跟着七殿下，不要乱跑。”
  “可是我想助老师一臂之力！”
  傅九城捏了捏眉心，压着冷意道：“你首先是殿下的子民、陈家的子孙，其后才是我的学生。殿下年岁还小，这种时候你不该帮他一起扛着？”
  陈彦明脸色迅速涨红，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老师说得对，是我冲动了。我会守好七殿下的，绝不让老师担心！”
  慕容绍攻进城的时候天光将亮，那一日清早，京都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打开屋门看见的不是高悬于天空的金乌太阳，而是滔天的火焰，足以将一切都化为灰烬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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