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黎未在张汐颜追着柳雨去后, 很淡定地取出自己做的折叠式小马扎，取出从巫神那里收刮来的果子慢慢啃食。
  水妖整个儿都是懵的。花神蛊的脾气比巫族大祭司的还大，气咻咻地跑了, 大祭司颠颠地追去了。她面前这位胖呼呼的小婴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小巫神。小小的一团, 再是本事过人, 那也是年龄小, 刚才花祭神惹得阴煞之气冲天, 八百里外都能看见, 很可能会引来天族的人。大祭司是真不怕小巫神让天族的两爪子挠死, 闹出事吗？这么小的巫神, 打不过成年的天族吧？
  黎未觉察到水妖的目光，扭头看她一眼，手掌一翻, 小小胖胖的巴掌上托着一个苹果大小的赤红色的果子递过去。
  水妖满脸呆滞地看着黎未, 又再看看那果子，以她八千年的见识，竟然不认识这果子。
  黎未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 只知道树龄有十几万年了, 果肉能够滋养血气。
  时间久远, 巫神树已经忘了这树从哪来的。黎未只能周围的环境、其它物品的腐烂石化程度以及树的年轮进行推断, 推断结果就是巫神当初收取神兽尸体时，连同那片渗透神兽血的土壤层、被神兽尸体压倒的树一起收走。之后便扔到体内开辟的空间中忘记了！时间久远之下，神兽的血肉、植物等都腐烂成泥，当时收进去的一些种子破壳发芽，有些死了, 有些活下来, 以神兽的血肉化成的腐泥为养分发生了异变, 也长成了神树。虽然没有神通，没有开启灵智，但寿命变得很长，结的果实也很不一般。
  水妖不敢不接小巫神递来的果子，赶紧伸出双手接过来。这果子看似不大，入手却是极沉，且似乎有什么能量在流转，但那能量既不是天罡阴煞之气，也不是灵界的灵气，倒隐约有点像某种强大物种的精血之气，力量汹涌澎湃，极为可怕的模样。
  她朝小巫神望去，便见小巫神拿着同样的果食在啃吃。没牙的小婴儿，在啃果子之前先盯着要下口的地方看两眼，看得那团果肉瞬间碎成泥糊糊，才把嘴凑上去一口咬住吸进嘴里。
  水妖心想：这么小的孩子，是应该还在吃奶的吧？即使要吃母乳以外的食物，也应该是由家长剁碎了准备好再喂到嘴里吧。堂堂小巫神，吃果子，还得自己先用神通剁成泥，再自己吃，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水妖出神地想着这小巫神有点可怜，无意识地把果子送到嘴里，一口咬下，差点把牙崩了。硬得哟！她看看上面的牙印，摸摸自己的牙，再感受了下咬皮果皮渗进嘴里的果汁，便觉充盈的血气刷地渗透全身体内的灵气暴增仿佛要破体而出，吓得她赶紧打坐运气引导灵气运转去炼化那丝从果肉中吸收到的血气。
  黎未扭头，深深地看了眼水妖，见她没有生命危险，便没作理会。以水道的道行，直接生吃会相当危险，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先以灵气炼化再吸收，或者开炉炼丹、用锅炖煮熬汤都行。
  她把一颗果子吃完，吃剩下的果核也收起来，消化了好一会儿，连水妖都打坐完收功，柳雨和张汐颜才开着飞舟回来。
  这飞舟从造型到色泽打造就是柳雨的审美风格，一看就知道张汐颜是按照柳雨的喜好打造的。黎虫虫喜欢古朴粗放倾向于大气风格，张汐颜更倾向于实用、低调精致。
  张汐颜招呼黎未和黑湖上飞舟。
  如果是张汐颜自己，她连飞剑都不用，开辟次元界通道去哪里都比飞剑更加方便快捷省力。飞舟则是只为撑牌面时偶尔用一下。飞舟行驶燃烧的是提炼过的纯度极高的灵晶，行驶三五个月烧掉的灵晶，都够再造一艘飞舟。
  张汐颜要带着柳雨，就得考虑到用什么飞行工具了。柳雨之前一直是自己摸索胡乱修炼，导致在人身形态下飞得跌跌撞撞随时会散架，而以虫身形态飞则容易钻进其它次元界飞迷路走丢。张汐颜可以把虫身形态的柳雨带在身上赶路，但她担心柳雨会习惯变成虫子依附在别人身上，从而渐渐忘记自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且她能感觉得到，柳雨并不想依附别人为生。如果只有她跟柳雨两人，飞剑行驶足够了，可现在加上黎未和水妖，就只能乘坐飞舟前行。
  柳雨停稳飞舟，去到躺在湖边草丛中的剑宗大长老身边。
  剑宗大长老被一堆人叠罗汉式地压在最下面，他受伤极重，气息絮乱、灵力被封，无法动弹。压在他身上的那些人全都中了水妖的法术昏迷不醒，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剑宗大长老的意识是清醒的，亲眼目睹全程，如今看到柳雨满脸不怀好意地过来，心都快提到嗓子眼。身为剑宗大长老，自己的脸面、宗门的脸面都还是要的，赔罪求饶是不可能的，放狠话就更免了，如今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唯有闭目以待。
  柳雨毕竟得给游清微留点面子，也得为张汐颜考虑，张汐颜跟游清微不仅是至交好友，还是战略合作伙伴，地灵界跟巫族交好互助的关系不能因为这点子产生嫌隙。她到了剑宗大长老身边，重重地“啧啧”两声，说：“小连水妖的一点小幻术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徒弟都能认错，呵呵！”她再把剑宗大长老身上叠的人堆扒开，把压在人堆中的严月行揪出来，替他解了幻术。
  严月行一跳而起，拔剑出鞘，全身戒备，待见到柳雨上下打量她两眼，仔细辨认了番，确定不是幻境中见到的水妖所化，赶紧拱手行礼，又一眼瞥见剑宗大长老极度凄惨地躺在地上，喊声：“师父！”赶紧蹲跪在地，去查看他的伤势，飞快地取出随身丹药，正准备往他师父的嘴里灌，便发现，食道没有了，胃也没有了。丹药喂进嘴的结果只会是再从喉咙里漏出来。
  他没问自己师父是怎么受的伤，旁边蛊道宗的张宗主的坐驾摆在这里，自己师父和一堆在躺在这里无人理会，显然里面有他不便打听的事。他当即用灵气护住自家师傅的伤，对柳雨抱拳道：“我先送我师父和这些伤者回宗门，后会有期。”
  柳雨耸耸肩，脚下释放出小花瓣托着自己回到飞舟上。
  严月行取出一条法宝飞毯，开始防御罩，又摆下阵盘布下隔绝窥探的防御阵，这才将自家师傅和昏迷不醒的众人搬上去，又朝前面的灵宝飞舟抱拳远远地行了一礼，这才驾驶飞毯火速赶回宗门。
  张汐颜瞥了眼严月行离开的方向，又扫了眼柳雨，以神念操控飞船冲天而起，直奔鬼灵城。
  飞般速度每提升一档，消耗的灵晶与速度呈翻倍递增。她不着急赶路，为了省点灵晶，把飞船保持在最低能耗的一档上慢慢飞行，全当看风景了。
  黎未上了飞舟，喊了声：“虫虫”，进入一间休息室，待张汐颜跟进来后，她关上舱门布下结界，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她一口气取出上百个芥子石，将从巫神那里搜刮来的东西分出一半交给张汐颜。守护巫族，黎虫虫这个大祭司比她们母女更称职。她的娘亲自私，她任性，族人于她们而言都是可以放弃的。虫虫跟她们不一样，由她带领的巫族才能看到希望。
  她轻轻地说了句，“不找回乌玄，我终究不会甘心。”她会去闯天界，不会留下来守护巫族。
  张汐颜明白黎未的执念，也明白她的用意。
  她把芥子石还给黎未，说道：“这些是巫神自己挣的、攒下来的，给你用是哺育后代，给我们……不是这么回事。”她在椅子上坐下，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黎未。小小的软呼呼的一团，身体年龄相当于一个月大的婴儿，魂魄年龄也只是株小树苗，心智年龄再成熟，本质上还是个需要保护照顾的婴儿。她并不想让黎未再去经历一次小小年龄便要挑起一个部落的生死存亡，在颠沛流离中跌跌撞撞地成长。那样的苦，经历一世就够了。
  她温声说道：“黎未，我想要的蛊道宗、巫族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宗门、种族，不是供奉哪位神灵、靠着神灵庇护苟延残喘。你护不了巫族，我也护不了巫族，我们的敌人不是天族、不是任何一个强大的部族，而是自己。天族的疆土领域是他们自己开辟出来的、打下来的，他们不会屠杀自己的部族子民去供奉其它生灵。不周山的人族和巫族，向自己的部族举起屠刀，把自己族中最精壮的最有前途的人屠杀献祭给神灵，再匍匐在神灵们的脚下乞求神灵的施舍。”
  黎未默然。花祭部落苦苦挣扎了几千年后几乎灭绝，仅余下一对父女奔波半生，他们的后代不再修炼蛊术，不再信奉神灵，不知道先祖们的过去，成为亿万普通人中的一员，反而过上安稳的生活，代代繁衍生息壮大了起来。
  黎未自己更愿意与心爱的人一起在山里抓鸟捕兽烤野味过点居家小日子。她活了两世，最快乐的时光是跟乌玄在一起时。有那么一个人，能填满她世界所有的颜色让天地万物都充满色彩，带来耀眼的光明能划破一切黑暗，让她觉得世间万物都是那么的美好有趣。
  黎未不喜欢自己，不喜欢与蛇虫毒物为伴，不喜欢藏在黑暗中见不得人。她宁愿被金乌神宫的太阳精火烧至湮灭，也不愿活在永不见天日之地做什么神灵。她想去找乌玄。
  张汐颜见到黎未怔然出神，感受到黎未的情绪，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揉揉黎未头顶上柔软的小胎毛，说：“你俩现在都是幼崽。”幼儿园小朋友的早恋，想要修成正果，至少得等到她长到能够抗得住外界干扰的时候。
  黎未明白张汐颜话里的意思，收回思绪，又掏出果子啃。吃多点，营养好点，能长得快一些、强壮些。
  张汐颜扫了眼黎未的果子，便觉不一般，当即伸出手去，说：“水果零嘴可以有，口粮也给点。”
  黎未摸出颗芥子石，递给张汐颜。
  张汐颜出了舱房，找到正躺露台躺椅上的柳雨，把果子递过去，说：“滋养血气的。”
  柳雨接过果子，咔嚓一口咬下，嘎嘣脆，入口甘甜宛若清泉淌遍全身，好吃。她咔咔咔几口把果子带核一起吃掉了。
  旁边的水妖看傻了眼，惊得嘴巴都圆了！
  同样的果子，自己只能咬破点皮沾点果汁，花祭神直接上嘴……啃完了？
  柳雨品了品唇齿间残留的余味，说：“我好像吃过这品种的果核，不过，我以前吃的好像是烂果核。”她想不起来在哪吃的，也想不起来具体的，于是说道：“大概是错觉吧。”为了不浪费，她还是行气一圈把吸收到的营养拿去给自己的小骨渣子添砖添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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