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尤妈妈

  房东很精明。如果自己故意躲着她，一旦被发现，会被骂得很惨。
  关掉火。尤小柏磨磨蹭蹭地过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尤小柏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她之前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变脸的天分。
  “原来是马姨，您快请进来坐！”
  房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身材有着同龄人的富态，一头卷发，进门二话不说，先四处看看，目光在电磁炉旁边放着的几颗鸡蛋上流连一番：
  “呦，还有鸡蛋啊！小柏，看来你的生活不错啊！最近又有钱了？房租该交了吧？”
  尤小柏笑容有些僵硬，“这鸡蛋只剩这么几颗了，以前买的剩下的。至于房租，马姨您能不能再缓我两天？我前几天刚失业，您也是知道的。现在正在找工作，一旦找到工作，我肯定立刻把房租交上……您多收些滞纳金也可以！”
  尤小柏越说越急促，因为太紧张。
  “不行！”但是，房东直接伸手打断，“有钱吃鸡蛋，没钱交房租啊？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脸皮怎么都这么厚？”
  尤小柏脸色变了变。被人当面这么骂，她的面子有些受不了，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但是，欠了房租，她没办法。
  房东眼睛一瞪，“怎么？嫌我说话难听，不高兴了？不高兴就立刻把钱拿出来，交了房租，我保证立刻就走！没钱租什么房子啊！没钱干嘛来南都啊！赶紧滚回你的老家去好了！”
  房东的嗓门很大，这么扯着嗓子一喊，周围其它房间里的住户都探头探脑地看着。
  这是一栋筒子楼，这一层基本上都是马姨家的。住的都是出租户。虽然大家互不相识，但是，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也让尤小柏感到非常难堪。
  可她只能忍着，厚着脸皮在这儿待着。
  她心里好几次冲动，想要退房摔门而出。但是，不行！她离开这里，今天就会露宿街头。
  老家吗？尤小柏知道，就连老家，也已经没有她的栖息之地。
  一个年轻女孩儿，如果露宿街头的话，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可想而知。
  终于，马姨发泄够了。知道这个小姑娘今天肯定交不了房租。她总不能把人赶走吧？赶走了，房屋就要空着。现在不是找工作的黄金期，同样不是房屋出租的黄金期。
  这个女孩儿在这儿住了一年多，以前倒也没有欠过房租。最近似乎是真的失业了……再宽容她一回吧！
  “下次来，你必须交房租！要不然，真让你卷铺盖走人！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房东撂下一番狠话，扭着大屁股晃晃悠悠地走了。
  “谢谢马姨！我一定尽快找工作，尽快交上房租！”尤小柏在身后陪着笑。
  嘭！
  房门关上，尤小柏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一脸疲惫。
  走回到唯一的桌子边……既当电脑桌，又做餐桌。挂面已经凉了，不再有热气。但是，尤小柏自然舍不得倒掉。而且，挂面本来就很细，如果再加热的话，就会煮烂。
  没办法，只能把汤倒出来一部分，加进去一些热水。端起来吃一口，尤小柏皱了皱眉头。白水煮挂面本就淡而无味，这样一折腾，口感更差。
  好在，尤小柏是吃惯了苦的人，这对于她来说，还不算是最艰难的。在单位吃职工食堂，大家都抱怨饭菜难吃，只有尤小柏甘之如饴。
  几口把挂面吃掉，随手洗了碗，尤小柏继续上网查找就业信息。
  “加油！”尤小柏紧握拳头，胳膊挥一下，做出加油的姿势自我鼓励。
  噼噼啪啪！
  小屋里，只剩下键盘敲打的声音。
  但是，她只忙碌了片刻，就有电话打过来。看看上面的号码，尤小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扔在一边不想接。但是，电话响个不停。
  尤小柏气恼不过，拿起来随手想要关机……想了想，最终叹一口气，接通了电话，但是，语气十分不善：
  “又打电话，有什么事？”
  “哎呦喂，小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嗓音尖而高，先感慨一句，然后语气一转，“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好歹也是你妈吧？生你养你，难道是让你长大了来骂我的？”
  “你没有养我！”尤小柏语气很生硬，“有什么事快说！没事的话，我可挂电话了！”
  “你……”那边显然还想说什么，但是，听了尤小柏的话立刻住口。显然对方知道，这电话一旦挂了，再想打通可就不容易了，“我没钱了！赶紧给我打几千块钱！”
  “几千？”尤小柏生气了，“你口气可真大！没有！我现在没钱！”
  “怎么会没钱？快到日子发工资了吧？少废话，最少一两千，要不然，你妈可就饿死街头了！”
  “什么饿死街头！你拿了钱转身就去赌博……你能不能过些正常人的生活？”尤小柏感觉身心疲劳，苦口婆心地劝一句。
  但是，尤妈妈显然不听这一套，也开始不高兴起来，“你个小丫头片子，你都是我生的，我用得着你教训我？不就是找你要点钱吗？赶紧给我！”
  “真没有！”尤小柏语气发苦。
  “怎么会？你可是在嘉业集团工作啊！嘉业集团！”尤妈妈强调着，“全国五百强！南都有名的大企业！说出来谁不羡慕？你会没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给我，明天我就到嘉业集团去闹去！我就说你是我的女儿，你不孝！你不养我，要把我饿死！”
  这是撒泼耍浑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闹！”尤小柏感觉自己要疯了，心里的压抑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声咆哮起来，“你去闹吧！你去！反正我已经失业了！我被人家开除了，开除你懂吗？我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刚刚被房东阿姨堵着门骂，让一群邻居看热闹……别人欺负我，你是我妈，你竟然也来欺负我……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呜呜呜……”
  尤小柏连珠炮一般，心里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越说越是委屈，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始哭起来。
  对面，尤妈妈也许是被骂愣了，反倒沉默了。
  片刻之后，才无所谓的语气，似乎是在安慰，“哎呀，好啦！好啦！不就是失业吗？有什么好哭的！你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啊！又是大学毕业，难道还怕找不到工作？我就不烦你了，赶紧找工作吧！要抓紧了，妈妈最近手头真的很紧，你也不忍心看妈妈露宿街头对不对……”
  一开始是在安慰，尤小柏还没来得及感激呢，语气就改了，开始变为诉苦和为下次要钱做铺垫。
  尤小柏脸色一冷，“如果没事，电话我就挂了！”
  说完，不管尤妈妈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掉。
  发了会儿呆。尤小柏叹一口气。她到底是心软。妈妈不工作，整天就是找她要钱。但是，谁让那是她妈呢？或者，妈妈的处境比她还要艰难？
  虽然说，妈妈从小就没有管过她，整天出去打麻将，迷恋赌博，还抽烟……从大学时代开始，基本上就是尤小柏打工养家……可是，如果妈妈真陷入绝境，尤小柏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拿出钱包，看看里面仅剩的六百多块钱，尤小柏咬了咬嘴唇。
  她租住的这个小屋面积很小，但是，一个月房租也要一千多块。这是因为她一个女孩儿独居，太便宜、太杂乱的地方不适合居住，因为不安全。一旦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就后悔终身了。
  而且，当初她租下这里的时候有工作，一个月挣五六千，房租一千多……也算是能承受。
  没想到，今天落到这个地步，竟然失业。这些年来，每个月挣的钱都不够花的，母亲那边就是个无底洞……自然没有什么储蓄。
  只剩下这六百多块，连一个月房租都不够交。孤身一人在南都，还要出门找工作，只剩下这点钱，可说是极为寒酸了。
  但是，尤小柏考虑了一番之后，穿上外套，下楼到街口一个自动柜员机，很熟练地将五百块钱存进去，然后转账……
  做完这些事情。尤小柏长吁一口气。她的身上，已经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她感觉自己已经陷入绝境，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怕连白水煮挂面都要吃不上了。
  ……
  东海。
  国际大都市，越夜越精彩。
  这是一条看起来偏僻的小巷，掩藏在高楼大厦的背面。但是，小巷绝不简陋，地面铺着彩砖，街道两边的建筑也都非常有特色。
  有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们在这里出出入入。灯红酒绿，霓光闪烁。
  一个老外似乎是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迎面，一对儿情侣走过来，那个老外醉眼迷离，上前拦路，伸手去摸女孩儿的下巴，嘴里说得外语，别人听不懂，但是，想来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