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康平知道真相以后,就克制不住想去看看李明宛,明明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未婚妻,可她却被人顶替,卖到外面,也不知道她曾经怎样的颠沛流离,又是如何遇上李文畔夫妻,有了今天的模样。
谭康平知道真相以后,其实很想见一见李明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被欺骗的愤怒并不多,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庆幸,庆幸原来李明宛才是他的未婚妻。
他的道德感很强,所以哪怕是在喜欢李明宛的情况下,因为父辈定下的婚事,因为关乎另一个女孩的人生,所以他始终克制,不越雷池半步,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如同年少的绮梦,于夜深人静时牵动,却在天光时掩藏。
谭康平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去,前段时间有人来找李明宛,再加上她父母的处境,这种时候,越少接触对她才越好。
谭康平不知道的是,正是一念之间的决定,永远失之交臂。
而李明宛也终于等到了李文畔的信件。
他的处境不好,连信件往来都要被检查,想要通知他李明宛准备和江平之结婚的事情自然不容易,但好在江平之的父亲仍在北平,还能想办法。
这件事是江平之的父亲,趁着看望李文畔的时候,告诉他的。
就连信件,也是夹杂再给江平之的家书中。
如此才平安到了李明宛的手上。
拿到信的李明宛,其实心有忐忑,李文畔大多时候都是慈父,对她很宽容,可是在涉及原则性问题的时候,从来没有纵容过。不仅是李明宛,包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有私心,但不能危害到家国,也不能背弃人应有的品德。
他更严于律己,哪怕衣物都是供应制,可在家的时候,衣服仍旧穿到打补丁,也很少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在李明宛眼中,李文畔绝对是个有毅力、有气节的人。
而她在面对危境的时候,选择婚姻,她不知道李文畔回事什么看法。
会……骂她吗?
李明宛不知道,更没底,所以收到信以后,迟迟不打开。她甚至在想,如果李文畔严词拒绝,甚至要求她不许结婚,她会按李文畔说的做吗?
李明宛拿着信,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景植,虽然犹豫,可她很清楚,如果李文畔严词拒绝的话,她恐怕会拒绝这桩婚事。
李明宛到底不是一个只知道逃避的人,她还是打开了信,而信的内容却和她想的大不相同。
【吾儿亲启
明宛我儿,父惊闻尔之婚事,心绪翻涌,所思甚多。
然,平之确为良配,你二人自幼相识,倒也得宜。父唯忧我儿受我所累,万不得已方应此事,婚姻乃是大事,我儿自幼聪慧,当有决断,我不置喙。
尚不知身体如何,落水一事,可还有碍?
时序匆匆,无法多言,惟愿我儿顺遂。缺席婚事,人生大憾,但世事多变,人若安好即胜万千。今后沉沉诸路,栉风沐雨,当我儿独自前行。
盼安康】
和李明宛想的不一样,李文畔的确提了出来,怕李明宛是因为避难,是因为受了他的牵连,才选择嫁给江平之。但相对应的,他没有指手画脚,而是选择相信李明宛。
不管李明宛做出什么决定,李文畔都不会置喙,他更关心的是李明宛的身体好了没有,更怕李明宛此后前行的种种坎坷。
为人父母者,其实最大的奢望,只是子女安康。
李明宛将信紧紧地捏在手上,半晌说不出话,因为喉咙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掰不开,反而沉甸甸的,让人沉默。
父母之爱,沉重、有为其计深远。
李明宛在现代没有体会到的父母关爱,李文畔和胡若弗悉数给了她。
除了信之外,还有一对手镯,碧绿幽深,仿佛深塘水波,成色极好。是胡若弗托江平之的父亲寄来的。
她没有写信,但这对手镯,确实胡若弗家里的传家宝,她出嫁时,她的母亲给她的,儿母亲则是从姥姥的手中接过,一代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在胡若弗的眼中,李明宛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有了父母的首肯,结婚报告也被批了,结婚自然是很快的事情。
两个人领了结婚证,说是结婚证,但这时候结婚,拿到的是一张厚厚的纸,上面贴了两人的照片,简单的衬衫和军装。
不过,照片中的两个人,相貌都分外好看,登记结婚的工作人员,见过那么多对夫妻,在看到江平之和李明宛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真是郎才女貌!”
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孙辈,到了未来的时代,或许还会得意的在社交平台炫耀自家颜值出众的爷爷奶奶。
而在这个贫瘠朴实的年代,却没有这个机会。
李明宛唯一能宣告的亲人只有李文畔夫妻,还有大院自儿时起就认识的伙伴。
她把结婚拍的两人合照寄给了李文畔夫妻,还有杨良玉。
可惜的是,跟着父母被下放的杨良玉,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寄的信。
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但在这个紧迫的时期,只能如此。
江平之曾经问过李明宛结婚那天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因为李明宛不方便出门,所以一切几乎都是江平之在征求过李明宛的意见之后,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亲手过一遍准备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应该穿件列宁装,然后在扎头发的时候多绑一朵小红花,婚纱旗袍什么的,想都不要想,这种特殊的时期,即便是有钱,也没人敢穿,更别提李明宛的身份本就敏感。
她却实在不想穿列宁装,也不想穿红色西服,思来想去,选了个折衷的法子。
是请人裁的红色裙子,有点像母亲那一辈的婚服,看起来复古,裙子的边缘是一层层褶皱起来的,衣领不像衬衫死板的扣住脖颈,而是微微露出锁骨,好看,但也不至于过分流露。
她也没有绑辫子,而是把长发全都梳到后面,松松的挽起来,拢在后头,有点像盘发在脑后,却没有那么死板,将整个人都显得温柔慵懒。
李明宛本就好看,这么和往日不同的妆扮,更显得她风姿绰约,貌美如花,令人见之忘俗,此后经年,但凡遇见他人结婚,都不会忘记曾经在今日见过的李明宛,月貌花容,此生难忘。
李明宛的皮肤很好,晶莹剔透,甚至不需要额外涂抹什么东西,仅仅是在唇上点涂薄薄口红,就足矣。
当她出房门的时候,不仅是江平之,就连部队里找来的江平之的气氛组战友们都失了言语。
还是站在李明宛身边的一位阿姨见过的婚事多了,应变自如,直接笑嘻嘻的出声打趣,“哎呦喂,看来我们新娘模样太标致了,大家伙连话都忘了说。”
经她这么一打趣,看呆的人才如梦初醒。
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双方的父母都因故不能到场,现在又因为特殊时期,很多礼节都被取消,反而是余师长,既是江平之的上司,又算两个人的媒人,坐在主位受了一拜。
当然,余师长也很当得起这一拜,他给了新人厚厚一沓的红包。
因为他坐在诸位,所以嘱咐心人的话也是由他来说,“你们结婚以后,要互相扶持,互敬互爱。平之明宛,你们也算是我保的媒,要是平之欺负了你,我可不会饶过他。”
李明宛大方一笑,温婉动人,“谢谢余叔叔。”
然后李明宛被带着去见江平之军营中的一些战友,自然,免不了打趣,还有说要给李明宛敬酒的,都被江平之一一挡了下来。
“喝酒可以,和我喝就行了。”江平之伸手接过闹腾的战友递过来的酒杯,淡淡说道。
“这可不行,我们是敬嫂子的,你的酒在后头还有的敬呢!”一个方脸,但是看起来颇为圆滑的男人起哄。
或许是因为结婚,江平之一贯疏离冷淡的脸上也多了两分笑意,仿佛冬日暖阳融化积雪,既清冷,又透着股和煦。
看着借结婚,趁机闹腾的人,江平之目光沉沉落在对方身上,纵使他没有多言,也叫人知道分寸,不好闹得太过。
然后,江平之才打了圆场,“既然如此,我连同你嫂子的酒一起,喝两杯。”说完,他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接过另一杯,如法炮制。
他仰头喝酒的时候,喉结微动,他本就俊朗,爽朗清举,因为结婚,整个人更加神采飞扬,纵使经过多年磨练,更个人犹如利刃入鞘,内敛了许多,可在今日,仿佛间又有年少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容光焕发,似能灼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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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在部队相处了好几年,情谊深刻,谁的脾性怎么样,都是心知肚明。
怎么闹,闹多久,看新郎的所作所为,心里就有数了。能混出个名堂的,都不是真正的莽夫,大多是看起来粗犷,实际上粗中有细,心里比谁都明白。
还是方才那个长着方脸,看起来圆滑世故的男人,他脸上堆满笑容,举起杯子,调侃江平之,“一杯是对嫂子的,你皮糙肉厚,得三杯!”
他看起来像是在为难江平之,其实正是这么插科打诨,氛围才又和乐起来。
大家纷纷为难起江平之,叫嚣着让他多喝点,江平之虽然也时不时找借口,但是明显也在开玩笑,不似方才别人要李明宛喝酒时的神色。
经过这么一回,明眼人都知道江平之这个看起来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人,恐怕是动了真心,而且把对方放在了心尖上。
要是有了解更多的人,便会知道江平之这几年来,但凡外出,基本都是为了李明宛。
只是从前,每当他们调侃这件事的时候,江平之都会动怒,从来不让他们把李明宛当作可以打趣的人。
纵使江平之不承认,可交好的人多少能看出点意思。
尤其是方才调侃江平之的那位方脸兄弟。
他是这里的副团,两人是上下级,更是好兄弟,交情颇深。
在众人的嬉闹中,他们的婚礼就这么完成了。
白天的热闹消失,到了晚上便更显得寂静。
江平之白日被缠着喝了不少的酒,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遗传,他的酒量天生就很好,怎么灌都喝不醉。
当李明宛看见江平之的时候,他走得稳稳当当,半点都看不出来喝了那么多酒,也没有喝完酒的人身上常有的味道,反而是淡淡酒香,混合着他自身干净的如雪松般清爽的味道。
一点也不熏人。
江平之看到坐在床前的李明宛,他对她微微点头,温声道:“我先去洗个澡,刚刚被他们拦着灌了许多酒。”
从小到大面对江平之都十分自然的李明宛,难得有了点局促。
她也顾不得细看,只是胡乱点头。
江平之眉间有些无奈的神色,洗漱完以后,没有直接走进李明宛的房间,他从箱子里抱出另一床被褥,而后敲了敲李明宛的房门,“你不必紧张,我知道你不适应,贸然结婚,对于你来说也很突兀,这段时间,我先睡隔壁房间。”
他语调柔和,处处都在宽慰她。
李明宛不自觉地揪住衣角,听到江平之这么说,先是如释重负,又生出愧疚。
江平之多了解李明宛,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他走上前,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旋,和从前一样,但又有不同。因为从前的江平之会保持距离,有分寸,他们从不会离得这么近,进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皂角味萦绕在李明宛鼻间。
她的动作有一丝僵硬,但还是慢慢点头,“好。”
两人之间的身份转换的太快了,他们彼此都需要些时间适应。
最主要的,是李明宛的适应。
哪怕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江平之也没有逾矩,安慰完李明宛以后,进了另一个房间。
晚上,李明宛独自一个人看着周围喜庆的摆设,还有窗户上贴的喜字,仿佛间是自己过去住的房间,又觉得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