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1)

  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我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那时候是夏天啊，玩冰多痛快，那就滑呗。
  没想到我还挺有天赋，一路进了国家队。
  穆焕听着便笑，笑的心里软软的热。
  过去的时光虽然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却又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每当想起，总会会心一笑。
  最后车开进了一处小区。
  小区很乱，因为这是一处经济适用型小区，楼房售价比同期便宜很多，具有一定安置作用，因而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停车的问题，车就通通停在了路边上。
  到处是人，到处是车，烟火气足足。
  黎昕的手机这时候响了，是他父亲打来的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
  黎昕说：已经进小区了。
  父亲又问：租了一辆什么颜色的车啊？
  黎昕说：白色。
  那行。
  正小心翼翼避让路边两侧车辆的穆焕分神听了一耳朵，突然头上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这熟悉的一幕，他想起来了！
  也就在这一刻，远远的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匡匡锵锵，匡匡锵锵
  黎昕好奇左右看了一圈：怎么有扭秧歌的声音？
  穆焕抬手摸了下鼻尖，藏起了嘴角的笑，这样的仪式感，可不能只有他感受过，黎昕如果没有感受到惊喜，就不是一个完整的黎昕。
  开车进了小区深处，在他们家楼下，路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热情地对着车里的两人挥手招呼，还有人喊着黎昕的名字。
  匡匡锵锵，匡匡锵锵
  黎昕明白怎么回事，尴尬的想捂脸，都不敢看穆焕。
  穆焕用着最慢的速度开车又往前面滑了一点，正要安慰黎昕一番，噼里啪啦，鞭炮轰鸣，穆焕一个激灵，一脚刹车定在了原地，头发根都矗立起来。
  鞭炮炸响，烟雾升腾，红纸飘飞，在穆焕和黎昕双双开门下车的时候，亲朋好友纷纷使劲鼓掌。
  确实是有点儿尴尬的事情。
  但又特别真。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骄傲，是这座城市，这个小区的骄傲，同时也是他们父母最大的骄傲。
  老实本分的一辈子的两口子，每日为了生活奔波，日晒雨淋，今日终于扬眉吐气，再怎么热闹，也难以将父母心里那发了狂似的喜悦发泄出来。
  我们的儿子是世界冠军！
  他是世界冠军！！
  这样的感受，在年长几岁的穆焕眼前，尤其的强烈。
  当年他看不懂的，无法理解的，如今全都看懂了，理解了。
  鞭炮正响，人群从两边分开，父亲和母亲在亲戚朋友的簇拥下，喜气洋洋地走来，等到了面前，眼眶就红了。
  拥抱握手寒暄，穆焕被当成上宾接待，看见自己的伯伯叔叔，伯母婶婶，还有从人群后面被扶出来的奶奶抱着黎昕喜极而泣，然后又握着他的手用看孙儿女婿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他。
  穆焕强忍着让自己不要露出太多的表情。
  虽说早就预料过，但他爱的家人们，眼里首先有的都是另一个黎昕，但也好在还是黎昕，这失衡的心态肯定会很快调整过来。
  他们被迎上了九楼，看热闹的人甚至还跟到了家里，屋里客厅满满的都是人。
  母亲是个合格的女主人，热情地招呼每个人，奶奶抓着黎昕的手就没松开过，嘘寒问暖，还有穆焕有印象的叔叔阿姨也在试图和黎昕交谈，倒是穆焕自己轻松了下来。
  这时，穆焕的三叔看见，问他：路上累不累？
  穆焕摇头。
  来这边儿适不适应。
  穆焕点头。
  你是黎昕的搭档，也是他男朋友，来这儿就别客气，当自己家，有什么事尽管和三叔说。
  穆焕眼眶微热，点头。
  这是他的家人。
  未来也会是他的家人。
  他们不富贵，也没有能言善道的情商，更不会为了他准备一架直升飞机送他去训练，但那份割舍不掉的感情，依旧是穆焕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后来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就走了，剩下的都是家人。
  母亲和婶婶们在厨房里忙着晚餐，父亲和伯伯姑姑就在客厅里陪着穆焕黎昕聊天。
  小侄儿还小，屋里闹哄哄的有点不安，动不动就哭，姑姑把女儿从厨房叫出来，满头大汗的将孩子递给了她，黎昕的堂妹小可无奈将孩子带进了卧室安抚，过了一会儿小侄儿又跑了出来，在电视前面卖力地跳舞，逗得所有人大力鼓掌。
  热闹。
  开心。
  说说笑笑，家长里短。
  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也是穆焕心里家的模样。
  晚餐很丰盛，可能他们家几十年了，第一次买这些来自海洋的昂贵食材，不过做得很不错，重辣的口感是穆焕记忆里的味道。
  夹了一块母亲做的回锅肉，青椒和豆瓣的辣味黏在味蕾上，直冲眼睛。
  穆焕直接就给辣哭了。
  这不争气的身体！
  辣都吃不了，要你何用！！
  快快，赶紧喝点水。
  来，纸巾。
  这菜是做辣了吗？
  知道小穆要过来，我已经少放辣椒了，小穆来吃这个，折耳根绿豆小肠汤，这个你保证没吃过，好吃还清火。
  穆焕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下，喝了水，又擦了眼泪，纸巾一放下来，就看见黎昕偷笑的脸。
  穆焕敛眸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竟然吃个回锅肉都能辣哭，忍不住也跟着笑。
  饭吃到后面，父亲有点喝多了。
  他这是狂喜。
  就拉着穆焕的手说：小穆啊，谢谢你上次给我们送的礼物，可好了，前几天冷的时候我们拿出来穿，又暖呼又好看，谁看了都夸好。
  又说：我都听黎昕说了，要不是你劝他，他可能就不滑了，再想想哪有今天这样的喜事？叔叔要谢谢你，必须要好好谢谢你。
  还说：你们两个人啊，我说就是天作之合，黎昕的信息素配上你的信息素，谁能想到会是龙涎香？谁能？！
  穆焕就陪着父亲，一口一口地喝酒。
  52度的白酒他没碰过，但这身体的适应性良好，大半斤下了肚，没什么感觉，兴奋度刚刚好。
  一高兴，穆焕说：这几天找个机会我们去冰上滑一圈，给您闻闻，要不是遇见了黎昕，我这又腥又苦的信息素，也就那样儿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家人的欢呼，堂妹还抱着小朋友说：哇哦，你舅舅要滑冰了！电视上看见的，你不是说喜欢吗？高兴吧？
  小朋友不明所以，然后点了一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高兴，喜欢。
  于是一大家子人都跟着笑了，穆焕和黎昕也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认可，这次表演滑是说什么都要滑了。
  一家人收拾餐桌，黎昕将穆焕拉进自己的屋里，仔细看他：没喝多吧？
  穆焕感受了一下，还好。
  黎昕惊讶，你把我爸和我叔叔他们都灌醉了，你说还好？
  穆焕又感受了一下，真的还好，就是稍微有点儿晕。
  黎昕反而松了口气：就知道你不对，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找帕子洗个脸。
  黎昕出去了，穆焕就愣愣地站在这个屋里。
  因为这房子是五年前才住进来的，并没有太多穆焕儿时的记忆。
  不过他有些未来的记忆。
  父亲在他拿下第一个世界冠军后，就把他的书柜换成了透明玻璃的门，将他的奖牌、奖杯整齐地摆在书柜里，立在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有一年回来，他躺在床上，母亲进了屋，拿了两张照片，说：一个是中科院的学生，已经确定以后留在京城发展，院里给他分了房子。下面这个是做生意的，那个什么互联网的新兴企业，特别有钱，家产好几亿了，关键他们都年轻，还是beta，配我们儿子最合适。
  穆焕记得那时候自己看都没看，翻了个身，闷闷地说：目的性这么强，没什么兴趣。
  那什么样的你觉得合适？
  就是自然而然遇见，自然而然喜欢，自然而然就在一起的吧，我希望是这样的
  穆焕坐在床上，又躺倒了下去，就像当年一样睡在床上，忍不住地笑。
  可不是嘛，自然而然地遇见，自然而然地喜欢，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他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这个家里。
  母亲和父亲看起挺高兴的。
  应该对自己很满意吧？
  就这样，事业和生活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就不用再为自己操心了。
  等退休，开着车，到处玩去吧。
  笑什么呢？
  穆焕听见声音，睁开眼就看见黎昕蹲在床边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拧干成团的毛巾。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伸出手勾上了黎昕的下巴，问他：你高兴吗？
  黎昕疑惑看他一眼，随后软下眉眼，点头：开心。
  你爸妈开心吗？
  开心。
  奶奶和叔叔伯伯们呢？
  当然开心。
  穆焕笑了。
  黎昕看着醉眼惺忪的穆焕，将毛巾抖开，为穆焕温柔的擦着脸，当毛巾移开，黎昕的吻落在了穆焕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最后轻轻落在他的唇上，说：睡一觉吧，看把你能干的，我爸和三叔都倒了。
  穆焕笑，抬手搂上黎昕的腰：没给你丢脸？
  完美准女婿，谁敢不满意，多说你一句坏话，我爸我妈得去拼命。
  穆焕的胸口震动，搂在腰上的手往上移，扶着他的颈后，一边摩挲着腺体，一边往自己身上压。
  黎昕的脸越来越近，穆焕似乎看见了那双眼里流淌的墨般的黑，心里悸动，爱意浓稠。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小朋友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追过来的堂姐小可。
  两人这动作，这姿势，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堂姐拉住儿子，尴尬：打扰了，打扰了。
  黎昕急忙坐直了身子，慌乱地解释：我就是看他醉的怎么样，没什么事。
  说完对小朋友招手，说：过来让舅舅抱一下，你今天都不让我抱，还想不想闻香味了？
  堂姐把孩子往黎昕面前推：让舅舅抱抱，舅舅喜欢你。
  小宝贝扭捏着，但还是乖乖让抱了。
  穆焕已经坐起来，靠在了床头，感觉到腿被戳了戳，低头一看，黎昕藏在身后的手指一勾一勾，在对他招手。
  穆焕这才想起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红包。
  将红包递到黎昕手里，黎昕笑眯眯的将红包拿回去，举起来：看，舅舅和叔叔给你的红包，要和舅舅说什么？
  堂姐惊的，怎么还拿红包？
  黎昕说：压岁钱，我们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哦，对，你们要上电视，春晚？
  嗯，有安排，不过主要还是去见领导人。
  哇哦！！！堂姐缓缓蹲在地上，不自觉的以一种仰视的目光看黎昕，黎昕你现在厉害了，咱们老黎家祖上八代到现在最牛一个。
  黎昕摸了摸鼻子笑，转头去看靠在床边晕乎乎的穆焕，说：要不是他也没今天的我，感恩的。
  堂姐也看穆焕，说：又帅又能干，你宝宝的基因要脱胎换骨了。哦对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黎昕迟疑。
  穆焕肯定开口：随时。
  堂姐被苏的不要不要的，去推黎昕的腿，急的要命：赶紧的啊，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这么好的a，还犹豫什么？
  穆焕也靠过去，在黎昕耳边问他：我这么好，你在犹豫什么？
  黎昕被吹的耳廓通红，别闹。
  穆焕说：第二次了，小心事不过三。
  堂姐：都第二次了？这就是真爱！！快答应。
  穆焕：答应吧。
  黎昕垂眸想了又想，声音小了不少：那也不能明天，你不是说你父母还要过来吗？流程不走了？
  穆焕的下巴搁在黎昕的肩膀上，歪头勾着嘴唇：所以就是答应了是吧？
  黎昕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不答应了？不都说了忙过就见面吗？
  穆焕点头：那就是答应了。
  嘟嘴，在黎昕的脸上啵的一声，亲了一口。
  香！！
  堂姐马上跳起来，冲出去大喊：大伯！伯母！奶奶！爸妈！黎昕他们要结婚了！
  屋里哗啦啦地涌进来一群人。
  什么？
  你们躲屋里商量这事呢？
  打算什么时候？
  嫂子，恭喜啊，穆焕这孩子我太喜欢了。
  奶奶把人拨开，走到最前面，看看穆焕又看看黎昕，点头：好，好，好！
  小侄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屋里喜气洋洋的一群人，小嘴一撇，就要哭了。
  堂姐眼疾手快，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说：好事儿啊，宝儿啊，咱们家要有大喜事了！！
  小侄儿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软了下去。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事，开心的笑就好。
  奶奶笑的最是开心，走到穆焕身边牵起了他的手，说：好好办，奶奶喜欢你，以后就是一家人，多来看看奶奶。
  穆焕的酒突然就醒了，看着眼前的老人，他微微弯腰，搂住了奶奶，就像以前一样，将下巴搁在奶奶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点潮气，嗯，奶奶，从今以后这就是我家，我会看您的，我也喜欢您。
  强烈的感动如同潮水般涌出来，化成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