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景曜笑了笑，说不清情绪：现在嘛是这样的，以前不是，他们都是我们这几十年间从外面带回来的，大部分人鱼在十岁之前都被人圈养着，有的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在替主人生孩子，每天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床上做那种事情。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也碰不到，因为他们觉得人鱼都是傻子，傻子是没有资格照顾孩子的。
  郁昭依然沉默，但景曜语气轻快地说道：现在不同了，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们也不想再回去过从前那种日子。
  走吧，进去见你想见的人。景曜转过身往基地深处走去。
  郁昭站定在原地，问出了他从之前就想知道的问题：你带我来这里，就这么信任我？
  景曜回过头，笑了起来：我说过，像我们这样拥有清醒神智的人鱼很少，就算这个基地里有上百号人鱼，但也都是少数，而其中聪明到你这样程
  度的更少，我们组织都是很惜才的，尤其是我们首领。更何况，等你见到他你就知道了，他很强大，远比你所想的还要强大，你就算想害他也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他这样说起来，郁昭心里面对那名人鱼组织首领的好奇又添了几分。
  接下来这段路郁昭没有再继续多问下去，而景曜也只顾着低头带路，两人在深幽的基地隧道里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某处空旷的过道。
  过道的尽头是扇白色的大门，景曜来到门前的控制台解开繁琐的密码，这才推开半步对郁昭扬了扬下巴：进去吧，我刚才已经通知过首领你来这里的事情了。
  郁昭轻轻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在那间墙壁雪白的研究室里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46章
  郁昭设想过这位人鱼组织头领的身份，对方的能耐远比他想的要强大，而能够保护好这么多的人鱼，并且在所有人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建造出这样的地下基地的人鱼，必然在帝国拥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
  而帝国大部分有名望的人，郁昭都是见过的，甚至有的还与他算是关系不错。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名人鱼组织首领，他的确见过，不过不是在从前身为帝国将军郁昭的时候，而是在上次，他陪着虞荒临去天罚世界的战场中救人，在古堡战场外遇到的。
  这人竟然就是那名天罚战场设计者。
  虽然和当时虚拟世界的形象稍微有所区别，眼前这人的身形更高大，体格似乎也更好，甚至于从外表上看已经脱离了人鱼该有的形象，更像是个人类中的强者，但没有疑问不论是五官还是神态，这个人绝对就是当时他见过的那名设计者，郁昭知道自己是不会认错的。
  是你。
  那首领原本正在低头看着面前控制台上那串复杂的数据，似乎对身后人的到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听到郁昭这句话，他才回过头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才刚看清郁昭的模样，他原本要说的那些话就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郁昭注意到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同寻常。
  他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眼底升起怀念与痛楚，但他又似乎竭力在与那些过去的情绪作斗争，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这个人在看谁？
  是他，还是那条上古人鱼？
  郁昭察觉到这点，很快就把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我和他很像？
  首领盯着郁昭半晌不言，景曜关上研究室的门后跟着走进来，刚巧听到郁昭这句话，不由怔了怔才问道：什么很像？
  郁昭也没等首领的回应再去确认什么，他从这人的反应就已经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于是直接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看向那名人鱼组织的首领，或者说天罚世界的设计者：天罚世界里的那个古堡战场彩蛋是你设计的，而你是这个人鱼组织的首领，景曜曾经对我说过这个组织的由来和你的故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我们从古堡里面救出来的那条人鱼，应该就是那条远古人鱼，是么？
  景曜曾经说过，人鱼组织的首领就是当初那条远古人鱼的学生，那么这名首领作为天罚设计者，设计出了古堡战场，试图救出被困在古堡中的人鱼，也就完全能够解释通了。
  只是当时在天罚战场时，景曜没有看出这名设计者本身也是条人鱼。他似乎是已经伪装了太多年，用人类的模样生活了太久，所以身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鱼的影子，如果不是已经提前从景曜的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或许到现在郁昭都没有办法确定这人的身份。
  景曜眼里满是惊异，他并不知道古堡战场的彩蛋是什么，但他听懂了郁昭所说的结论，而显然这个推论是正确的。
  不过郁昭想到的东西并不仅仅于此，他没等那名首领再说话，一口气说道：你让景曜带我来，是因为你听说我能够不靠外力化出双腿，这不是现在的人鱼能够做到的事情，景曜告诉过我，只有远古人鱼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所以。郁昭眼神渐渐复杂起来，自己也有些尝不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滋味，他最后得出结论道：我和那位远古人鱼应该存在着什么联系，对么？
  他知道自己不是生来就是人鱼，他是从人类被改造成了人鱼，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被改造的时候他的意识多半是昏沉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得知那群人究竟对他的身体都做了什么，或者是倒入了那位远古人鱼的基因，又或者是做了别的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体和那位人鱼必然存在着特殊的联系，否则现在这位看他的时候不会是这种表情。
  郁昭习惯于把事情尽快解决，所以他来到这里，既然想要和对方好好谈话，他就提前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部都说清楚，等对方听过之后再给出回应。
  他对着神情微变的首领接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并不是什么人鱼，虽然我现在是人鱼的样子，但我是被人改造成这样的。就我所知你们组织应该是整个帝国对人鱼的身体研究得最透彻的地方，所以我来找你，我希望你能够答应与我合作，我
  需要能够让我彻底恢复成人类的办法，或者说就算不能恢复，我希望我至少能够稳定地保持现在这副模样。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们实现你们的目的。
  研究室里因为郁昭的话而安静下来，从头到尾那名人鱼首领都没有说过话，他静静看着郁昭，只是眼神变换几次，似乎都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而景曜平时经常和郁昭相处，虽然现在早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什么六岁的小人鱼，但因为先入为主的观点所以暂时也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想法，现在他听见郁昭开口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他顿时觉得头疼无比，生怕这家伙冲撞了首领，于是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连忙走上前拉住他：等等，你先别说了，先听听首领的话
  他的劝说还没来得及说完，研究室里终于传来了另一道沉沉的笑声，说话的是那名人鱼首领：你说你可以帮我们实现目的，你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郁昭平静地回应：平等，自由。
  人鱼首领笑了笑，不置可否。
  郁昭环顾四周，说道：从踏进这座基地就能够感觉得到这些东西。
  这座基地的确是难得的所在，他能够看得到，在这座基地里生活的人鱼们身上都有种不同的气质，他们聪明机敏却又不失天真，这是外面的人鱼不会有的。
  但对于不断试图壮大这个组织的人鱼们来说，这当然是不够的，他们试图解救的是整个帝国所有的人鱼，而不只是其中某些人鱼。
  这不是他们这种长期隐藏在帝国这片土地下面的组织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的力量太小，根本没有办法撼动帝国庞大的根基与整个帝国数千年累积下来的习惯与偏见，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与帝国某些势力抗争的权力。
  而正好郁昭可以拥有这种权力。
  郁昭知道自己开出的筹码对方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就像他现在也需要对方的帮助，他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静静等待着人鱼首领的回应，而人鱼首领看着正要把郁昭拉走的景曜，轻轻摇了摇头，半晌笑出了声。
  从见到郁昭开始他的情绪就是多变而古怪的，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又在隐忍着什么期待着什么，直到
  现在他这么笑出来，这间研究室内的气氛才似乎突然从凝固的状态变得活络起来，他含笑盯着郁昭问道：你想帮我们？
  郁昭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没有过多的犹豫：是，我想帮你们。
  人鱼首领好奇般问道：为什么？
  郁昭皱眉，他不是喜欢表达情绪的人，但现在人鱼首领需要这个答案，为了表达出诚意，他只能如实说道：因为我已经亲身经历过作为人鱼在帝国的生活，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而且他身在虞荒临的家中，他所经历的生活应该比大多数的人鱼都要好过许多。
  还有人鱼公馆里面那群从小就被培育成生育工具只会对着人类撒娇讨好的人鱼，被人抛弃在人鱼学院的悦悦，经常出现在教员们谈话当中，被接回去替主人生育后代的人鱼，经常被主人打得满身伤痕的人鱼，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鱼。
  郁昭看过的太多，所以他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人鱼首领听到他的答案，禁不住又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双肩因为笑意而不住颤动。
  郁昭眉头皱得更紧，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哪里好笑，所以他无法理解这名人鱼首领的举动：你在笑什么？
  就连景曜也忍不住怔住，从他今天带着虞鱼踏进这座基地，他就发现事情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先是虞鱼莫名其妙说了这么话，接着是首领也跟着发起了疯，两个人的对话他完全弄不明白，也不清楚他们接下来究竟打算做什么。
  他犹豫着问道：首领？
  人鱼首领闻声终于抬起头来，而看清他模样的景曜却突然倒退两步，抽了口气喊道：首领？
  重新抬起头的人鱼首领，他的眼睛居然是带着血丝的红，他刚刚分明是在笑，但笑着却竟然落下了眼泪。
  郁昭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人鱼首领，心底有些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就在郁昭这么想着的时候，人鱼首领似乎注意到了他打量的视线，他对上郁昭的目光，眼角还隐隐有着眼泪的痕迹，他却毫不在意，站直了身体到这时候终于表现出了符合他身份的模样，摇头对郁昭轻声道：我接受你的条件，答应
  和你合作，但是有件事你说错了，我必须要纠正你。
  郁昭问道：我说错了什么？
  人鱼首领将落在郁昭身上的目光收回，转而来到了操作台前，研究室操作台的屏幕上是一堆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数据，郁昭不是研究人员，当然也看不懂这些东西，他跟随着人鱼首领走过来，视线略过那些古怪的线条和图形，半晌之后耳边才传来那名人鱼首领低沉的叹息声：你说错了，你不是被实验改造成人鱼的，你原本就是人鱼，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郁昭将军。
  第47章
  人鱼首领虽然出了声，但自他喊出郁昭的名字，研究室里仿佛更加安静了几分。
  郁昭没有想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和以前相差极大，竟然还能够被人一下叫破名字，而景曜则是根本没能够料想得到被他始终当成六岁小人鱼来宠的家伙，竟然会是名字在整个帝国无人不知的前任帝国将军郁昭。
  他没有见过帝国将军本人，但以这人以前在帝国的名气，他的照片景曜还是见过的，照片里的郁昭和他眼前的虞鱼模样相差极大，虽然眉眼有点相似，但不管是体型还是轮廓都差了太多，如果真要说有相似，那大概只有这身沉默冷硬的气质与传言十分符合。
  人鱼首领指尖在控制台上操作着，似乎正在调出什么东西，而景曜站在后方等待着，时而看看令人眼花缭乱的屏幕，时而看看沉默无言的郁昭，只觉得脑子乱得比那满屏幕的数据符号还要厉害。
  而郁昭却没心思去管景曜究竟想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人鱼首领的后背，脑中回想的依然是刚才他说的那句话。
  他原本就是人鱼？
  可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在被人改造身体之前，他从来就没有任何时候觉得自己与人鱼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郁昭原本是有许多种理由不去相信这件事的，但他潜意识里却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因为他如果坚定认为自己是人类的话，他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花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人鱼首领低头捣弄实验室控制台的时间其实并不久，但在这片沉默中却仿佛过去了很长的空白期，等到他抬起头来，郁昭和景曜才看到自他的身前，一道光幕渐渐浮现出来，接着空气中有虚假的幻影显现而出，最后凝成了人鱼的模样。
  不过只是看到身形，郁昭就认出了这正是那条他曾经在古堡深处见到过的人鱼。
  深紫色的鱼尾，漆黑的长发，光洁的身体和白皙如同美玉般的皮肤，以及他的面容
  古堡战场中的人鱼是全身发着光的，那是天罚设计者也就是人鱼首领故意所做的效果，就像是虞荒临所看出来的，天罚设计者试图让所有人都知
  道这条人鱼有多美有多好，却又吝啬地不愿意他的身体和容貌被别人看在眼里随意欣赏，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掩盖人鱼的真实模样。
  而现在郁昭终于能够看清他的面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人鱼首领会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始终用那样怀念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他可以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说出自己i是原本就是人鱼这种事情。
  因为这条人鱼和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虽然他们的样子不至于像到让人认错，但不论是谁都能够看出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某种基于血缘的联系。
  再加上郁昭能够自由变换出双腿，还有他身上种种有异于现代人鱼的地方，他的体内分明是留着上古人鱼血脉的。
  可是他依然不解，他看向人鱼首领：你怎么知道我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实验改造的结果，我以前身为人类的样子和现在有很多不同，他们可能会用上古人鱼的基因转移到我的身上，让我变成他的样子
  不可能的，现在没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上古人鱼的基因不是那么好利用的，更何况那还是人鱼王族血脉。人鱼首领冷静地否定了郁昭的猜想，接着又解释他话中的另一个问题：而且不管究竟怎么样，人类的相貌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半人鱼在觉醒之前和觉醒之后相貌的确会差别很大，这是他曾经告诉过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