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杜宇卫女朋友工作的地方,毕竟今天不是假日,就算去他女朋友家里也只会扑空而已吧。他的女朋友名字叫刘芸樺,从照片上看来是个精明干练的强人,工作的地点则是一家颇负盛名的外商公司。我和伊若黛停好车,规规矩矩地办了访客登记,然后搭电梯到了五楼。
「等一下你打算怎么说?」
出电梯的时候,伊若黛这样问我。
「实话实说。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就快点告诉我吧?」
她耸耸肩充作回应。我的机关枪还有她的武士刀都被装放到身后的旅行袋中,虽然取用比较麻烦,但和拿在手上会引起的骚动相比实在不算什么。顺着走廊前进,尽头处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办公室,办公桌周围用屏风圈起,隐密性有一定程度的保障,对于我们而言也相当理想。
我依照名牌的指引,来到一个美丽女子的桌前。
女子拥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既柔且顺,长长地洒落到了腰际的位置,身材非常纤瘦高挑,是与丰满之类的形容词完全无缘的体型,巴掌大小的脸蛋充满知性,果然如同杜妈妈所说的,是一个美丽而又有气质的女性。此刻,她似乎因为有不认识的人站在面前而感到困惑。
「是刘芸樺小姐没错吧?」
我问,她点了点头,虽然她脸上的困惑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能够请教您杜宇卫先生现在可能在哪里吗?」
我的个性并不是喜欢问冒昧问题的那一型,会问出这种问题也是工作上的需要,所以对于刘芸樺脸上出现被冒犯的表情我其实也不太意外,但她感觉被冒犯的点却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好意思,这为什么要问我?那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吧?」
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保持在同事们听不到的音量,但却充分表现出强硬而剽悍的气势,如此激烈的反应让我几乎要倒退一步。伊若黛却好像对于这句话里的险恶意味没有丝毫察觉,理所当然似的接着说话。
「咦?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问这个有什么不……对?」
显然就是不对,即使不使用窥心之类的能力,单从刘芸樺把嘴角抿起如同刀状的模样也能充分感受到这样的结论。她将背往后仰,紧紧地贴在椅背上,两隻手交叠地放在膝上,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庄重,不如说是老师对于犯错的笨小孩那样充满了不耐烦的怒气。彷彿终于理解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存在,伊若黛也赶忙闭上了嘴。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样一个荒谬而完全不可信的消息,我和你们所说的那位姓杜的人一点关係也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所以我很遗憾对于你们的问题没办法帮上忙,请回吧。」
如果真的没有关係,反应不需要这样激烈吧?
我在短短几秒鐘之内想了很多问句,却用了比那还短的时间全部否决,面对如此坚决否认两人关係的女子,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出有什么解套的方法,这时的我不禁后悔当初太过轻信杜妈妈的描述,看起来这两个人的关係并不怎么好啊。
我该怎么办?
「刘小姐,我想你大概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杜先生……现在是被视为逃亡中的杀人犯,所以任何相关的线索,都希望你能配合的告诉我们。至于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想和那些杀人案件的受害者没有关係吧。」
我压低了声音,所以应该只有刘芸樺能听到我说的话。她那张俏丽的脸庞在听到杀人案件的同时,从不耐烦转变成了诧异。
「你们是警察?有证件吗?」
幸好我随身携带有警察的证件,虽然是偽造的。她匆匆看过,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始说话。
「好吧,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那之后我们都没有联络,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啊,但是,那个工作狂,通常不是在家里就是在中央研究院,你们可以去那边找找看。」
「我们已经去过他的家,那里没有人在。中央研究院那边我也打电话问过,好像他也很久没去那里了。」
刘芸樺露出了既吃惊又困惑的表情。
「咦?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啊,很抱歉,我的手机响了。」
她的手机从桌子上发出亢奋的震动,是一隻粉红色的小巧手机,上头还悬着品味不怎么样的吊饰。我把目光从手机移开,也从刘芸樺的身上移开,转而面向窗外,外头灰濛濛的,似乎就要下雨了。
「呃?不好意思……找你的。」
过于令人惊讶,以致于我停顿了很久才意识到刘芸樺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她的手上拿着那隻手机,笔直地递给我。我糊里糊涂地接过,却没有立刻接起电话。
「……找我?可是这不是你的手机吗?」
刘芸樺点了点头,她也是一脸困惑。我于是也只好带着困惑接起手机。
「喂,我是乌衡。」
「嗨,久仰大名……你知道我是谁吧?」
出乎意料之外地,对方是个拥有一副磁性嗓音的男性,低沉的话语充满节奏感,如果是在枕边耳语,恐怕没有多少女性抵挡的住吧?幸好我是男的。不过,与此同时,一个更加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我刻意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找我有事吗?」
似乎是觉得我的问题十分可笑,电话那头传来了称不上是爽朗的笑声。
「算是有事吧。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接到这通电话会很高兴的,想不到你这样冷淡啊?」
「我也以为你是一个不喜欢多讲废话的人。」
「是么?那么我们谈正事。带着刘芸樺,然后我会告诉你我在哪里。我先说明清楚,这不是交易,要是我不愿意,你一辈子也抓不到我,听懂没?照顾好刘芸樺……我希望我享受她的时候她是完好如初的。」
那种令人发寒的声音使我庆幸现在接电话的是我而不是刘芸樺。
「你在暗示什么?」
「我?暗示什么……你说呢?哈。」
又是一阵令人不太愉快的笑声。
「我什么也没有暗示。那么,首先就请你们到一楼大厅去吧?手机先关了吧,我会再打给你们。」
然后,他便掛了电话。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迎向还什么也未曾明白的伊若黛与刘芸樺。
「是杜宇卫。他说……他要我们带着刘小姐,然后到一楼大厅,他说要带我们去他藏身的地方。」
两个女人露出同样的疑惑神情。
「为什么?」
「等一下……为什么我也要去?」
我只能耸耸肩膀。
「请不要问我一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我想路上不会太平静吧,要注意一点。刘小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来的。」
嘴巴说的很是客气,但我其实只是亮了一下手枪就强制把刘芸樺拉了起来,她一副慌张的模样,这也难怪,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让人方寸大乱的吧。
「要搭电梯吗?」
伊若黛这么问,从她的表情看起来,她已经准备好应付任何突发状况了,但是看起来却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不对劲。但是这样子是不对的,如果说,杜宇卫要在我们下到大厅之后打电话给我们,那么他必须要知道我们的位置才行,身上的仪器没有对任何卫星定位装置產生感应,所以他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观察着我们。那么,会是哪里?
「不,走楼梯。」
「咦?可是这里是八楼耶……」
我无视于刘芸樺惊讶的抗议,半拖拉地将她拉向安全门。现在的都市人相当懒散,安全门里头没有人影,空荡荡的,也没有半点声音。我转头看了一眼刘芸樺,还好她穿的是长裤。
「不好意思,伊若黛,可以带着刘小姐吗?」
「等、等一下!你们办案我为什么非去不可?不要无理取闹了……呃?」
刘芸樺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胀红,但我和伊若黛都对于扮演听觉障碍的角色非常拿手,所以她的抗议在伊若黛用惊人的臂力将她单手抱起之后就无力地消散了。见识过这样粗暴的办案方式以后,这位美女对于警察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信任了吧?真是让人感到遗憾呢。
我和伊若黛飞快地向下奔走。
路上很平静,出乎我意料之外。刚才杜宇卫确实说了,希望刘芸樺到的时候是「完好如初」的,换句话说,这一路上大概会有许多会让刘芸樺「无法完好如初」的事吧?但是那是为什么?要我们特地带上刘芸樺,必定是有其用意的,可是我却看不穿他的用意。
让人非常不高兴。
「抱歉,刘小姐,时间紧迫,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可以问问杜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呃呃……现在问我这个干嘛……」
刘芸樺因为不太习惯伊若黛的高速,已经呈现头昏眼花的状态,回答的时候还险些咬到舌头。
「嗯,这样子的问句的确很难抓到重点,那么我简单地问好了,你们应该是已经分手的状态吧?那么,分手是谁提的?」
「是、是我提的……」
刘芸樺的头被甩的像个波浪鼓一样,一直到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等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么分手的理由是什么?看起来不可能是提早爆发的婆媳问题吧,之前你说他是个工作狂,那么是因为他不肯花太多心思陪你所以才提分手的吗?」
「啊,那个,这么说也不能说错啦……分手的原因总是很复杂的,但是你问这个到底是想干嘛?」
已经到三楼了,我把脚步放缓,脑中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分手是刘芸樺提的,那么在这段感情中受伤的人会是杜宇卫?所以这是因为愤怒而做出的决定吗?不,我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还没见过这位杀人魔先生,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像是会因为感情而受伤的人,更不用说是因为感情受伤而做出什么决定了。
那么,是别的原因。
「抱歉,这个问题很重要。可以请你简短地告诉我,你提分手的理由是什么吗?」
和伊若黛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相比,刘芸樺的表情可以说是多采多姿,先是露出了想讲又不想讲的犹豫,再是猛然间转为愤怒的铁青,然后咬住了下唇,彷彿是在宣示什么也不会说似的,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忽然丢了一句意想不到的开场白出来。
「他很噁心。」
然后庞杂到无法立刻分辨出可信度的讯息就像是下雨那样挥落。
「永远都是那么自以为是!好像自己最了不起一样,什么嘛,他看我的表情就好像看一隻漂亮的小狗一样,噁心、噁心死了!问什么都不肯回答,一出错就在那边冷笑,谁受的了啊?没看过那么虚偽的人啦,在别人面前都一副好人模样,我一定是中邪了才会怀上他的小孩,倒楣……」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看刘芸樺的小腹。
「呃,抱歉,你刚说,你怀了他的小孩?」
「当然打掉了,哪个笨蛋会留着那么噁心的人的小孩啊?」
刘芸樺不耐烦地说,漂亮的粉脸气呼呼地緋红,看起来要是多问两句一定会被顺带骂到臭头吧?我于是再度加快脚步,往一楼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