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牵着手跑到海边,初夏的晚风吹在人脸上暖暖的,姜芝个头矮,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地缀靠在柏崇后面,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小脑袋,感觉今天的他怪怪的。
柏崇今天英俊异常,他身材本来就高大颀长,又糅合了少年人没有的稳重和愁绪,站在姜芝身边,像个气势十足的成年人,实际上也只比姜芝大两岁而已,此时他目视远方,毫无焦距,再无从前的桀骜张扬……
注意到姜芝的视线,柏崇低下头,海风吹乱他额头的碎发,他漆黑的眸子寂灭了点点星光,再无从前的坚不可摧,独留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芝芝,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对吧?”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仿佛缓缓降落的羽毛,他沙哑着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他来到这世上,不顾一切地追逐属于他的月亮,奈何这一切都如同水中幻影,他越是努力,月亮就距离他越远,有什么办法能得到她的垂怜呢?
柏崇松开了姜芝的手,独自向前走了几步,他转过身,硕大的落日悬挂在身后,将少年修长的影子在海面拉长成橘红色的倒影,他定定望着海边懵懂天真的姜芝,看不够一般地望着她。
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尽……
柏崇嘴角含笑,干脆利落地从外套衣口拔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枪对准太阳穴,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兴奋,他现在要去死,只为了姜芝能够记住自己。
“芝芝,你要记得我,永远的记得我……”
砰!
炸开的血液和脑浆如同暗夜里绚烂的烟花,柏崇才不到二十岁,他为了爱情,让自己的生命如同火柴般快速燃烧,只为了能给心上人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滚烫的鲜血猝不及防地溅满姜芝的小脸,甚至有几滴血珠挂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上,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海浪无情地卷起尸体,将人逐渐带离海岸,姜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姜芝身后,掏出手帕轻柔地为她擦干净脸上染上的脏污,随后亲密地抱住少女,仿佛他就是她最好的依靠。
姜芝天生缺乏共情能力,对于生命的消亡,她心里并无多少难受惋惜,要是柏崇死前能留点遗产给她,她或许还能象征性地流几滴鳄鱼的眼泪。
相比旧情人的自杀,姜芝此刻更厌恶哥哥的身体接触,她厌烦地拨开姜銮搂在腰间的手,视线移向别处:“是你干得吗?”
“芝芝也看到了,是他开枪自杀的,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姜銮晦涩地看了眼海里的尸体,抱起姜芝远离这片已经化为橙红色的海洋,不怀好意地啄了口姜芝粉嘟嘟的软脸蛋:“再说,芝芝不是也很讨厌柏崇,我以为他死了你会很开心。”
她是很讨厌柏崇没错……
但比起姜銮,她更忌惮姜銮,柏崇的死亡,让姜芝更加孤立无援,在这之前,姜芝是怎么也没想到柏崇这不可一世的家伙竟然会选择自杀这种软脚虾行为。
无能的家伙,还不如用命带自己离开,突然自杀算怎么回事?
姜芝抿紧嘴巴暗暗抱怨,她现在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慌,她害怕姜銮的那一点黑化值要是涨不上去,她要长长久久地和这人相处下去,坐牢也不会比这更难受了。
和控制欲极强的姜銮一起生活,这对姜芝来讲,是一场痛苦的凌迟,而姜芝的痛苦成倍反噬到姜銮身上。
人对于心爱之人的情绪总是很敏感,姜芝不爱他,甚至厌恶他,姜銮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妹妹现在对他就连兄妹情谊也没了。
姜銮想不通,明明铲除了一切障碍,还有了妹妹喜欢的金钱与地位,为什么却还是无法获得安全感,甚至距离妹妹越来越远。
既然姜芝不让他好过,那她也别想好过了。
兄妹俩互相折磨,分分秒秒都显得格外煎熬,姜銮嫉恨血脉相连的妹妹曾经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疑心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他将这种无法言说的恐慌转移到姜芝的身体,常常给她灌入大量的催情药,却不满足她,任由彼此紧绷的情欲涨满四肢百骸……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短暂享受到妹妹渴求的依偎,像是小时候一样,他们之间,再插不进任何人的存在。
他站在悬崖边,已经穷途末路,脚下是摇摇欲坠的软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粉身碎骨,不过,他就是死,也要拉着姜芝和他一起,他们兄妹,就是死也要纠缠在一起,姜芝休想摆脱他。
姜銮端坐在沙发上,手指交叉放在翘起的膝盖上,姜芝被关在家里,而男人已经出来一个小时。
在他出来之前,姜銮没有忘记再次给姜芝注入催情药,妹妹手被绑在后面,肯定无法偷偷自慰,不知道有没有急得直哭。
看出眼前人的心不在焉,沉仲庸喝了一口咖啡,他清楚姜家那些不能摆在台面的脏事,更知道柏家小孩的自杀少不了他从中推波助澜,这更令沉仲庸担心姜芝的安危,这次叫姜銮出来,也是为了此事。
他想要用一笔诱人的交易,试图从姜銮手里换取姜芝。
不出意外,男人失败了。
听完沉仲庸的威逼利诱,姜銮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嗤笑一声:“你就为了这事把我叫出来?随便你了,你可以尽管把证据交上去搞垮姜家,反正我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
“哦?”沉仲庸优雅地放下茶杯,他言辞恳切地补充,仿佛一位情深义重的长辈:“没了权势,你拿什么保护芝芝呢?”
姜銮挑了挑眉,仿佛男人问了个蠢问题:“无所谓,谁要是抢走姜芝,我就杀了她,然后和她一起死。”
沉仲庸握紧拳头,一瞬间,他精心伪装的面具裂开一道痕迹,姜銮这番话,令他失去全部筹码,但男人的失态,没有维持多久,他的脸上再次挂上运筹帷幄的笑容:“那好,那就祝你早日取得芝芝的芳心。”
沉仲庸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姜銮面色阴鸷,招呼也没打就直接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男人的办公室。
见男人离开,沉仲庸沉下脸孔,他弹开桌上的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却迟迟未等到那边的接通。
他不死心地又连续拨打了几个电话,都未得到回复,他握紧手机撑在下巴处,死死盯着对面的挂钟,感觉心脏像是架在油锅上煎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