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甜媜坐在聪闵的跑车里，凝视着窗外的景物，倏忽即逝，快速得使她来不及看，一整排行道树，在她眼中，只是模糊的快转，唰──刷──唰──就不见了，她偷瞄专注在开车的聪闵，想起了爹地......
  一年，是不是也像行道树一样，转眼间就过去了呢?甜媜一个人想着。
  「在想什么?」一个动人的声音打断了所有思绪。
  她回神，看着车窗外不动的景物，原来现在在停红灯啊~
  「在想刚才问你的问题，」甜媜微弯的唇藏着些得意，「换你回答了。」
  你怎么这么会买女性的东西?「......」聪闵抓耳挠腮，她太狡猾了!!
  甜媜撑着下巴，看着他有趣的表情。
  「不知道......」良久，他这么回答。
  甜媜额前冒了三条黑线，「这是理由?」
  「是!」聪闵瞥过头看她的表情变化，「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她抽搐着嘴角，「喂!认真点好不好?」这个爱学人的傢伙!
  「我很认真啊。」聪闵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耻辱!天大的耻辱!
  「臭洋葱!」甜媜的脸蛋，剎时红得不像话，也许是愤怒，也许是丢脸。
  绿灯亮了，聪闵只一味地笑，而身旁的某人则气得嘟起嘴，恨不得把跑车拆了......
  有一种幸福，叫做快乐。
  ***
  一回到家，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味道，直扑甜媜......
  「我先去冲澡，等一下帮你换纱布。」聪闵脱下外套，又用那双会讲话的眼睛叫她「不要乱跑」。
  就听他的话吧，还能怎么办?
  客厅的桌上，跟林总裁出国时一样，桌上的东西一个也没移，但在一叠资料夹底下，压着一张报纸，使甜媜禁不住好奇，将它抽出来......
  国际企业光良集团公子惨死于黑色长型轿车......
  甜媜的嘴张得很大，一种不可思议，爬满脑部，她记得，在林总裁出国前，都还没看过桌上有这张报纸......
  「聪闵，那什么?」「过期的报纸。」
  她瞥了一眼刊登日期，日期是今天的呀!为什么他要说是过期的?难道今天早上他看的报纸就是这份?甜媜有些肯定的知道了答案，只是不懂，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这则事件跟他有什么关係?
  她将报纸压回原位，无根据去猜测是没有用的，也许，她也不需要知道。
  一阵好听的音乐响起，甜媜掏出包包里的手机......
  「喂?apple......」
  「小媜，最近，还好吗?」apple打来关心了。
  「嗯!」
  「那今天，玩得开心吗?」apple似乎话中有话，语气中的喜悦刺进甜媜耳里。
  「......」apple......不会知道我今天跟聪闵去玩了吧?甜媜冒冷汗。
  「小媜?」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陪我爸去办事，在车上，我刚好看到你跟聪闵手牵着手走进电影院。」
  「......」手牵着手......就知道会这样!!甜媜抽搐着嘴边肌肉。
  「欸，看电影耶!会不会太快啦?」apple一直损她。
  「是他问我想不想出去玩玩而已!」甜媜无奈地靠着墙，「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唉，你真是开不起玩笑，」另一边传来apple的叹息，「小媜不想寻找心爱的人吗?」
  甜媜玩弄着裙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找到了，最后会不会又弃我而去?」甜媜空洞的眼神，传达心中的害怕。
  「小媜......」apple知道，她心中的阴影仍旧存在。
  「聪闵只是我的保鑣兼陪伴我度过这一年的人，我们不能怎么样，一年过了，爹地就会让他走了。」平淡的叙述，一字字敲在apple心里，进而敲出同情、打出心疼。
  「一开始，你不是很排斥他吗?」apple的问句，让她愣住，「现在呢?你是否接受了?」
  「......」甜媜握着手机，沉默着，她没有否认。
  也可以说，她没有资格否认。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很多事情是逃避不了的。也有很多意外，就只是意外，你能改变一切吗?」甜媜听着......满脑子都积满了复杂的情绪。
  「小媜，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希望你快乐!」
  「那，快乐又是什么?」
  apple摒住呼吸，她很意外甜媜会这么问。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不需要任何人提示你。」apple这么答。
  「嗯。」甜媜应了一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下去了。
  「总之，不要拿过去的悲伤，来重覆割着自己的伤口，人很脆弱。知道吗?」
  「嗯。」她心头酸酸的......
  「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好好的和聪闵珍惜这一年。」
  「谢谢你，apple。」
  「不会，」apple笑道，「有空我们a4公主团再约出去吧，最近荷莉挺忙的......」
  「怎么了吗?」
  「口上说是感冒了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跟学校的帅哥去玩了。」
  甜媜不禁打了个寒颤，apple怎么都能看透人家?
  甜媜听到开门的声音，知道聪闵进来了，便匆匆跟apple道了再见，掛断手机。
  「跟谁聊天啊?」聪闵披了件衬衫，匀称好看的身材很清楚。
  「apple打来的。」甜媜回了一句，不知该不该问他报纸的事，毕竟对她刻意隐瞒一定有其原因，但......她没有勇气，还是过单纯的生活就好了。
  她怕，她听到的又是震撼人心的消息。
  「欸......」聪闵看她恍神，便抬起手在她面前上下挥动，「你还好吗?」
  「嗯。」她点头，准备走进房里。
  聪闵看她不稳的脚步，心里一阵慌张，直到她把房门打开......
  「林甜媜......」他喊她，声音出奇的温柔。
  「嗯?」甜媜侧着头，手握着门把，脸上尽是淡淡的愁意。
  「你先进房里坐好，我......去买一下包扎伤口的东西。」聪闵拎起外套准备出门。
  「不用啦......」她轻微的尾音落下，使聪闵在穿外套的动作瞬间定格，「我记得之前我们家小护士茜茜都把那种东西放在二楼客厅的大理石桌下，」甜媜搔搔头......「应该......在那里还有一些。」
  聪闵勾起嘴角，转过头温和地看着甜媜，「喔......那么......谢谢你了。」
  她微頷，带着一笑就出现的梨窝走进房里。
  他那句「谢谢你了」，一直在甜媜心中回荡，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
  聪闵拿着药布，靠在甜媜的房门旁。她坐在床边，双眼空洞无神，凝视着某一点，彷彿在想什么......为何他都站在门边了，她也毫无察觉?
  「咳......」聪闵出声，把遥远的她喊回来。
  他轻轻的走过去，在甜媜面前蹲下。
  「你还好吗?」他知道问这个问题很蠢，但她已经不是平时容易害羞、生气，喜欢跟自己斗嘴的她......
  「我很好。」甜媜嘴角的弧度，对聪闵而言只是一个没打过草稿的谎言。
  「真的吗?」聪闵睨她，显出怀疑的样子。
  她低下头，没有再回答，盯着自己的脚尖、及用纱布包住的脚踝。
  「很好就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聪闵将她脚上的布拆下，「别人会被影响耶。」他有趣地看着甜媜，以为她会嘟着嘴，狠狠瞪他。
  可是......他错了，抬起头，甜媜似乎没听他讲话，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哀伤地凝视着床头上的某张照片，聪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张照片他似曾见过，照片里的人，阳光的笑，灿烂地如甜媜的笑容般，很美......跟甜媜长得很像。为什么每当她看到妈妈的照片时，都会露出这么令人心疼的表情?
  「想妈妈了吗?」聪闵问。
  甜媜心头一震，惊讶地望着他，眼眶的泪在滚动，她忍住，命令坚强的自己不让它落下。
  「心里很难受吗?」聪闵看着她肿起的脚踝，心也不禁揪痛着。
  甜媜拿起照片，用小手轻轻地抚着它，像宝贝一样护着......
  「曾经，我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没有所谓的悲伤、痛苦......」她缓缓地诉说，口气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上帝要捉弄我们，让妈咪得了罕见的病症，我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最后，才逼爹地说出来......我以为，妈咪只是得了流行性感冒，迟早都会好起来......所以，我跟她约好：如果她好起来，就要带我去看枫叶，可是......妈咪漂亮的脸一天比一天消瘦，我真的很害怕......」透明的泪，滴在相片上，灼热的哀愁，滴在聪闵的心里。
  「大家都骗我!说妈咪会好起来，结果呢?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原本抱着很大期待的是我，最后承受最大悲痛的也是我!」甜媜激动地咬着下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妈咪没有遵守约定......爹地又为了工作离开了，我爱的人......为什么都离我远去!」
  「我来陪你了啊~」聪闵将她的伤包扎好，听完她的「痛苦」，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疼涌上心头。
  甜媜皱着眉看着他，「一年，你又会离开了啊。」
  「甜媜......」聪闵一阵晕眩，心彷彿被扯着，嚼着她充满不捨的话语。
  「这就是我不喜欢别人瞒着我的原因。」
  「所以......你看到枫叶时，才会那么开心......」聪闵推测着。
  甜媜低下头，又是一波沮丧的失落。
  聪闵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心这么脆弱易碎，都是因为那次留下的伤，不断地随着时光，而再次迸裂......他自己也很了解这种感受。
  「欸，一开始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现在懂得捨不得啊?」聪闵想办法逗她，不让气氛一直如此被沉重的悲伤取代。
  甜媜睁大双眼，回忆起刚才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爱的人......为什么都离我远去!」「我来陪你了啊~」「一年，你又会离开了啊。」
  啊~事情为什么会扭曲成这样~~甜媜恨不得找个地洞鑽下去。
  聪闵看着她支支吾吾的嘴型和逐渐羞红的脸颊，心里的大石也落下，满腹紧迫、使人窒息的黑暗也已被温暖的阳光驱除。
  「其实......跟你相处久了......」甜媜抬起头，看着聪闵的表情──只见他似乎是摒住呼吸在等待答案，令她感到好笑，「也不会觉得你讨厌啊。」
  聪闵欣慰地朝她露齿一笑，看着甜媜弯起的好看唇型，似乎已詮释一切......
  「小媜......」
  甜媜被这温柔的呼换声控制了情绪，她就这样定在那，五脏六腑皆翻搅着......
  「小媜。」聪闵喊得比前一次温柔。
  「嗯......?」她疑惑地盯着眼前的明星脸。
  「小媜。」
  「......」甜媜头上冒出三条黑线。
  「小媜......」
  「干嘛??」他是当机了喔?!
  「哈哈──」聪闵失笑，「我发现啊......当我叫你小媜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会变得很温柔耶!」
  甜媜扯着嘴角，「别被我说『你不讨厌』后就得意了好不好?」
  「是还蛮得意的。」
  果然，遭来甜媜的「闪电烈眼」，狠狠地瞪......
  「不能这样叫你吗?感觉大家都这样叫耶。」聪闵转移会「要了他命」的话题。
  甜媜转动眼珠子，「没有不能啦......这样......我要去习惯。」
  「那就是可以的囉?!」聪闵坏坏的笑。
  甜媜瞥过头，不打算理他。
  「小媜~~」
  「你够了喔!」
  聪闵站起来，高大的身子遮盖甜媜的头顶，显得很有压迫感，他自顾地朝房门外走去......「杨聪闵!」
  甜甜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他回头，此时，之间彷彿有花瓣落下......「那个......谢谢你，帮我包扎伤口，」她按着胸口，彷彿还有话要说，「还有，谢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么多。」
  聪闵摇摇头，缓缓地说：「不用这样，别觉得愧对我，」他转回头，「照顾你，是我的义务。」他就这样走了，将她房门轻轻带上。
  照顾你，是我的义务。她好像在昨天也有听到这句话。
  「是啊，只是我爹地叫你来照顾我而已。」甜媜看着房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而在房门的另一边，聪闵靠着门，双手放在裤袋里，满脑子都是甜媜那些悲伤的话和她脆弱地禁不起伤害的神情，他知道她强迫自己坚强，因为在眼眶里打转、最终仍没有落下的眼泪即可证明一切，这些画面已在他脑海中乱成一片，来不及整理。原以为，千金小姐和幸福的公主可以画上等号、她的笑容和快乐可以归类于同一国，看来......他还是错了......
  「照顾她，真的只是我的义务吗......」
  望着眼前长长的走廊，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