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个人头往队伍后面一挂,无论是路边观望的百姓,还是跟在队伍后面的俘虏,都再无半点动静。
等到了目的地,裴秋生便着人给流民们放粮施粥。
说实话,两百精兵在成千上万的灾民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对方只要有组织,齐心协力一定能抢走这些粮。
但裴秋生提前做过功课,这里的灾民尚且是一盘散沙。因而精兵们往施粥处那么一站,再将刀剑弓箭亮出来,倒真没有人敢抢粮。
等他们吃到粥里的米粒子,不少人稀里哗啦地哭了。
他们两三年来还是头一次喝到除米汤以外的好东西,看来朝廷这次派来的人是个好的。
如此施了六七天的粥,周边灾民的疑心算是暂时稳住,裴秋生也从官府那里顺利获取了不少荒废田地的消息。
裴秋生将朝廷的布告发了出去,众人将信将疑,但不少人心里还是盼着的。
见能分点田地,想着不领白不领,便有人开始报名。
南方土地肥沃,真要下定决心种粮食,根本不是难事。难得是从前百姓不知道这粮种下去守不守得住,将来是不是自己的,因而才不愿意大面积种植。
时值六月,水稻播种的季节早已错过,但玉米、小麦和黄豆确实正是适合种的时候。
裴秋生找到当地有经验的老农,让他先教会从姜家田庄带出来的人,然后几人再一起教大家种粮食。
而那些个抓来的“官匪”,裴秋生也没让他们闲着,他从官府那里借来了许多脚链子,将他们双脚给束缚上,让将领带着精兵奴役他们给百姓们耕地。
吃食方面没再饿着他们,但也绝没有让他们吃饱。
百姓们打眼一瞧,哟,这里面怎么有从前对他们耀武扬威的衙役?
惧是稀奇得很。
看来,朝廷派来的这位裴大人,从他们这里的地方官确实不是一伙的。从他目前做的事情来看,定是个好的。
有从前同官府衙役结了些仇怨的,背地里便朝他们吐唾沫,精兵们没两天便弄了个清楚,知道这些匪徒原来真是官兵,对于百姓欺负官匪的事情,纷纷装作没看见。
一时间,成千百姓上下一心,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领粥、开地、种植、造屋的队伍。
民心一安,抢粮便成了百姓下下之选。
消息一传开,周边州县的人也望风而来。
裴秋生便多设了几个点。
一个多月后,裴秋生带来的粮食便没剩多少了。
他派人回去快马加鞭呈奏要粮,按理说半个月应有结果,不知为何二十天也没有个消息。
想是被谁拦截了。
眼见着官府带人给百姓们盖的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裴秋生便将那些个干苦力的官匪圈起来一一审问,从他们嘴里翘出来附近官府分别贪了朝廷多少粮和银子。
让他们签字画押后,便带着精兵去各官府一一开仓收粮。
粮袋和银两数目之多,令人咋舌。
那些不清白的县令,裴秋生也让人抓了,回头一同带回长安。
三个月后,第一批黄豆生产出来,新的一批玉米种下,来年春天水稻便可以开始生产,裴秋生准备打道回府。
虽然百姓还是穷苦难当,但有了吃的,有了奔头,有少了一年的赋税,他们心里既踏实又高兴。
裴秋生来时,等待他的是戒备、疑虑、不怀好意。
他走时,则是万民相送,山坡上的草地竟也在秋日里开始抽芽。
第139章 久别重逢
裴秋生功成还朝, 将所见所闻并一众口供呈给圣上,所禀之事、所立功绩皆震惊朝野。
他押回长安的一批人,或被斩首示众, 或流放贬黜, 俱是没什么好下场。
南方灾情暂时得以安定,后续如何还要看新上任的地方官管理得如何。
圣上考虑裴秋生尚且初出茅庐, 并未给他加官进爵, 仍是让他继续回到翰林院任修撰一职, 但破例赏了裴秋生一座府邸,亲笔题字“裴府”。
此外还赏赐了两箱珠宝, 作为开府的贺礼。
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后,又不能继续光明正大地住在姜家, 原本是要买座宅院落脚,但一直没能挑到合适的, 后来又被南下一事耽搁至今。
如今圣上赏赐的府邸离集市不算远, 据其他同僚说,市值约一万两银子, 因此已经算得上重赏了。
不仅如此,圣上这一手,也算是彻底将镇国公府和裴秋生划开了清界限,承认了裴秋生自立门户的身份。
朝中大臣对于镇国公,则越发不待见了。
其实原本他犯得也不是大错,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知恩不报加言而无信, 只是他对自己的孩子使心计还被旁人捅出来,委实不光彩。
裴秋生对此并不落井下石, 在朝中也从未说过闻渊一句坏话,当然也没替他澄清过什么。
两人如今说是陌路人也不为过。
圣上龙颜大悦, 时值灾年不宜大饮大宴,圣上便留裴秋生在乾清宫同他用午膳。
午膳期间,圣上继续与裴秋生聊他在南方的所见所闻,裴秋生除了正经事以外又说了些绘声绘色的小故事,直将圣上引得开怀大笑。
午膳用完,裴秋生又得了皇后的召见。
后宫中人鲜少会见朝中大臣,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何况是他这样同皇后不熟的。
裴秋生对这事可谓是一头雾水,但身份悬殊他既不好问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坤宁宫。
皇后见了他,也没问什么正经国家大事,而是问了他一些私人问题,譬如同镇国公府的关系和闹剧。
裴秋生一开始以为皇后娘娘是想八卦一下朝中大臣的内宅,心下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去繁就简、轻描淡写的说了。只说事情经过,至于镇国公府有没有认错他们的世子,裴秋生并没有言明。
但等到皇后问起他生辰、年纪时,虽觉得与上一个问题有一些关联,但心中的怀疑更甚。
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皇后又问他道,“裴大人是否有心仪的女子?”
裴秋生不偏不倚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臣确实有心仪的女子。”
皇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舒展开,笑着问道,“不知是哪位大臣家的姑娘?”
裴秋生回答道,“微臣出身草莽,心仪之人也并非出自官宦之家,乃是我恩人之女。”
皇后神情了然,又问了些别的。
历经大半个时辰,裴秋生总算将皇后的问题一一答完,得以解脱。
裴秋生刚一出坤宁宫,便在宫门口迎面碰到了荣沁公主,正向坤宁宫这边走来。
他之所以认识荣沁公主朱玉瑶,是因为她在之前的两三次宫宴中同长乐郡主有些不对付。
长乐郡主是姜月的朋友,也是原书女主,因此裴秋生对于屡次找长乐郡主茬的人,再加上她还是百宝阁的“大客户”,裴秋生很难没有印象。
裴秋生来去乾清宫和坤宁宫都是由宫人带路,见到朱玉瑶来了也没法绕路,只能拱着手低着头行礼。
“微臣见过公主。”
朱玉瑶见了裴秋生,似乎半点不意外,而是语气平静友好地同他道,“裴大人去了一趟南方,似是清瘦了很多。”
裴秋生自认为在从前的宫宴中一直是个不打眼的存在,也几乎没在百宝阁的前厅里露过面。
闻言,他既意外于朱玉瑶认识自己,又诧异她还知道自己去了南边。
他看不见朱玉瑶神情,也顾不得多想,只耿直回答道,“为朝廷效力,是臣子本分。”
朱玉瑶没再说什么,只是隔着裴秋生高举过眼帘的手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进了坤宁宫。
朱玉瑶进了坤宁宫后,一下子就钻进了皇后的怀里,“母后,问得怎么样了?”
皇后遣散了宫人,而后才回她道,“那个裴大人,他有心上人了,还是恩人的女儿。”
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
朱玉瑶摇着头撒娇道,“我知道,所以才来找母后帮忙啊。”
皇后疑惑道,“你知道?”
朱玉瑶道,“嗯,那女子我见过,是长安城百宝阁的主子,父皇和贵妃娘娘都知道她,长乐郡主也常去买东西。所以,我不好欺负她。”
皇后松开手,诧异道,“竟是家商户的女儿?”
皇后也听说过百宝阁,甚至还曾经让人去那里帮她挑过一两件首饰。
朱玉瑶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可不是?!我想裴大人未必想娶她,或许是他将恩情看得重,或许是对方挟恩图报,又或许是他一时被蒙蔽也未可说。”
皇后考虑了一会儿,似是被她说服,问道,“那你想母后怎么帮你?”
荣沁公主道,“赐婚。裴大人是个有本事的,又有趣,有手段,女儿喜欢他。”
这天下还没有人敢抢皇家的婚事。
她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裴秋生同那女子三书六礼俱是没有,那便是尚未订婚。
没有婚约的裴秋生,就算收到圣上的赐婚也不足为奇。
她就不信,裴秋生能拒绝得了。
*
裴秋生出了坤宁宫后,不知为何身侧的宫人对他的态度又恭敬了两分。
裴秋生离开宫里后,便径直去了姜家,第一时间给姜家报平安,顺便也将圣上赏赐的事情说了。
姜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赏了一座宅院啊,真是了不得!”
很快就乐得见牙不见眼。
姜远发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裴秋生的眼神越发满意,末了等裴秋生给他倒茶时,终究忍不住夸了一句,“嘿嘿,有出息!”
姜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原是因为她外出采买树脂去了。
由于树脂压花和桃花水扇的风靡,集市上的树脂价格已经翻了几番了,出去采买树脂的人拿不定主意,才请姜月过去谈谈价钱。
等姜月回来时,一进来便感受到家里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自从裴秋生住到附近的客栈以后,那两个月便时不时会来姜家,姜氏便开始觉得一院子的人有些碍眼了,做主让姜月在满堂酒楼附近买下一座客栈,让木匠石匠们做工吃饭都在那边,既方便又不影响生意,还能让百宝阁这边不那么拥挤些。
因而此刻的院子里就是小姜们、裴秋生和满面都是笑容的姜氏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