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茝回京的消息迅速成为大兴城中的热门话题,她人还没到家呢,就有数不尽的赏花喝茶邀约,无数高门大户都想聘她作妇,以图光耀门楣。
她父母不在世,掌管中馈的婶婶本来还想使点长辈威风,却在亲眼见到沈茝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年过去,沈茝的模样变化极大。她离京时外表看着软糯可爱,回来时眉眼中都带着几分威严和冷冽。
她长得很高,也很壮,草原上的肉食让她的身体充满能量,婶婶毫不怀疑,沈茝随便一挥拳,就能将她的堂兄弟们全部打趴下。
她身上的上位者气息,也让人忍不住胆寒——若非如此,她一个女子,怎么能震慑住凭马背功夫说话的游牧民族?
沈茝往婶婶那瞥一眼,对方就被吓到胆颤,是真的什么小心思都不敢有,将家里收到的邀约帖子如数递给她了。
“都推了吧。”沈茝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走过。
她当然知道婶婶的眼神里在想什么。以她如今的身形,是很难得到高门夸赞的。
他们所追捧喜爱的,是那腰肢不堪一握,肌若凝脂、柔媚无骨的婉约贵女。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得搞清楚,今后是谁有资格对谁挑挑拣拣。
沈茝略过想要和她寒暄的堂兄弟姐妹,径直走向国公书房。
侍从似乎想拦住她,却又踌躇没有上前。
国公爷老了,谁敢得罪这位如日中天的沈六娘呢……
待太女殿下登基,整个沈家,都要仰她鼻息。
沈茝未经通传,不请自来,沈国公并没有太意外。
他打量着沈茝的五官,终究没办法将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女,和从前那个哭着求他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若是从前……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这都是沈家的命。
沈茝并没有和他叙旧的想法,她平静地通知大父,她将要参加爵位继承定级考试。
是通知,不是商量。
如果沈家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应当不想知道,这些年在丰州,和她作对的人都是怎样的下场。
沈国公叹息数声,最后还是说:“以你的功劳,日后必定少不了封侯拜相,又何必将事情做绝呢?”
一个侯爵的位置,于她只是锦上添花,对沈家其他子弟来说,却是不能失去的救命稻草。
沈国公还劝她,别看她现在深得太女信任,但自古君心难测,她若有家族镶助,在关键时刻总是多条后路。
沈茝听了只想呵呵,她不客气地反问国公,若沈家真有可用之材,他还会这样苦口婆心相劝吗?
他不会,因为袭爵考试是择优者上,她都离京这么多年了,她的堂兄弟们也无人能考上侯爵。
就这种能力,还好意思说“多条后路”?
他们不来拖她后腿,都算是祖宗显灵了!
沈茝:“大父不必再劝,我只是代我爹娘,取回我家应得的东西。”
当年他们为了爵位,害她父母性命,今日她出人头地,怎么可能不报昔日之仇。
她转身离去,沈国公在后面说:“阿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女与陛下血脉相连,你又有什么筹码,能在风波中全身而退?”
“晁错之事,就在眼前呐!”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了,京中的权贵奈何不了太女,还奈何不了你吗?
晁错全心全意帮助汉景帝削藩,最终却落得腰斩的下场。若大兴城内反对意见强烈,焉知沈茝不会步他的后尘。
沈茝回头,冲他笑了笑。
“殿下待我恩同再造,我与太女的情谊,不是大父三言两语可以挑拨的。”
“我倒是想看看,这场暴风雨会有多猛烈。”
她跟随诗怡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们还想殊死一搏,那就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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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沈国公提醒,诗怡也知道,这些权贵士族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确实不敢明着来,崔家的事大家还没忘呢。他们也晓得劝诫、上疏只会被当成废纸,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别的手段了。
首先,是那些给沈茝发了邀约,却通通被拒绝的家族们联合起来,他们举办了多场宴会,将大兴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请了个遍。
宴会的主题没有别的,就是对沈茝进行全方位的批评审视——说她皮肤不够白,腰肢不够细,说话声音太粗,坐姿不够端庄,脸上看着就有凶恶之相云云。
说来说去,核心主旨只有一条:此女不堪为妇,就是最下等的寒门,都不屑于娶她。
放到其他女孩身上,听到这话可能都要羞愤到自尽了。
被这么多高门一起嫌弃,这是要彻底毁了她的姻缘,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对寻常女子来说,简直是比天塌了还要可怕的事情。
如果他们敢造谣,诗怡肯定第一时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违法,但他们只是聚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这个在邺朝现有的法律中,就很难判定。
名誉权这种事,对古代还是很难落地啊。
但是吧,即使被他们钻了空子,沈茝的心态也很稳。
换一个角度来看,被她们说不适合嫁做人妇,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夸赞。
她对此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而她的靠山太女殿下,也没有给她指一桩婚,以此作为撑腰的想法。
她们两个这么平静,倒是搞得那些自诩顶级高门、甚至已经想好怎么婉拒赐婚的公子们很是尴尬,这剧本好像不太对啊!
顾珦倒是主动提起,他愿意娶沈茝,不知诗怡能否同意?
诗怡:?
顾珦,皇六子,读了这么多年书,才勉强从清晖中学的黄班混上玄班。
他算是兄弟姐妹中,最没存在感的那一个,而他本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小透明的待遇。毕竟不被关注时,犯点小错都无伤大雅,没人会在意的。
诗怡记得,他年满十五后就自己搬出宫,还当起了“月光族”,每天的生活都是吃喝玩乐。
她问:“你和阿茝应该不熟吧,为什么要娶她?”
顾珦理所当然道:“不只是不熟,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但这不重要,如果我娶了她,不就能解决她在名声上的问题,狠狠反击那些说闲言碎语的家族了么?”
顾珦的想法吧,其实也没错。他再怎么不思进取,至少是个皇子,在世家权贵的影响力被狠狠砍一刀的情况下,皇子妃的位置,可比什么高门主母值钱太多。
诗怡看他一眼,想说平常咱俩也不是很熟,在这时候你咋这么贴心呢?
顾珦就诚实地回答,因为他胸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又怕混不了那么久,所以要找个大腿抱一抱。
如果他娶了沈茝,不止诗怡要欠他一个人情,他还能收获厉害的媳妇。夫妻在外是一体的,她能罩着他。
他还说,婚后沈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俩互不干涉,和平共处,哪怕她想养几个貌美小郎君,他都没意见。
当然,如果她愿意帮他管家,让他这点皇室俸禄能利滚利滚利,变得越来越多,那就再好不过啦!
沈茝的赚钱能力,在丰州的经济发展情况上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毕竟她可是诗怡的伴读啊,肯定从诗怡那里学到了不少割韭菜的本领。
诗怡:……
算了,最后一句话就当是六哥在夸她吧。
她和顾珦说:“这件事我会询问阿茝的意见。但是六哥,我得告诉你,如果她愿意和你成亲,也是被你的条件,或者被你这个人所打动,和她眼下的处境无关。”
“这件事,也不是我欠你人情,而是你挖我墙角哦。”
啊咧?顾珦愣住。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他应该不会过来找诗怡的。
那可是沈茝诶,毫不夸张地说,若没有那些高门的恶意贬低,以她的功绩和影响力,如果阿爹立的是太子,她都有资格当太子妃。
诗怡解释道:“如果急着让她成亲,就代表我们畏惧流言蜚语,接受了他们的观念体系,承认女子的人生意义在于成亲,她的价值取决于能嫁到怎样的人家。”
“这是很荒谬的,也是我们要努力破除的旧观念。我得让天下女子知道,成亲只是选择,不是唯一的出路。”
顾瑟气得要写稿辩驳,是诗怡拦下了。
这种事情,绝对是你越搭理,对方觉得你越在意,越来劲,索性不要回应,只用事实说话。
至于如何破局——
诗怡看向桌案上的爵位继承考试方案。
以实力化成的剑刃,会斩断所有挡路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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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顾珦的“求婚”还是被沈茝婉拒了, 她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哪里顾得上操持皇子府?
即使她能和顾珦说好,只做表面夫妻,但很多皇室的重要场合, 她还是得代表六皇子出席, 想想就麻烦。
好吧, 这事就这么作罢了,反正他俩是纯利益结合,也不用觉得尴尬。
不过让诗怡没想到的是,顾珦却突然对沈茝产生兴趣,有事没事就往她身边凑,搞得沈茝不胜其烦, 都快维持不了对待皇子的客气和礼貌了。
诗怡托腮:“他好像真的对你有意思。”
沈茝不理解,但诗怡是明白的,是那种菜鸡对大佬的仰慕和渴望(。
但,能不能获得大佬的垂青,就看顾珦自己的本事啦。
诗怡让沈茝安心备考,她要报名的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如今盯着这场考试成绩的人, 可不要太多。
沈茝心里有数, 放心地将后背交给诗怡。多年君臣,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沈茝都相信, 她认定的君主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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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位考试当日, 沈国公府到考场的几条路线都发生了“意外”。
人马相撞、碰瓷假摔、聚众闹事、讨要说法……总之, 他们各有各的理由,就是牢牢地占着街道不走。若吏员来赶人, 就倒在地上撒泼打滚,说小吏伤人,要报官投诉。
比起后世四通八达的公路,大兴城的街道狭窄得可怜。无论是费功夫解决这群无赖,还是绕路而行,肯定都会迟到,那样是进不了考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