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纨绔,有些不羁,也有些恶趣味,觉得她长得可爱,便总想把她弄哭。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吓哭了她...
她哭了,他再哄她,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幻象中,她未曾落水,未曾生病,未曾离开陆家,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他没想过会对她产生情分。
但就在那一次又一次地接触之下,慢慢地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在毫不知情之下,第二次对她产生了兄妹情。
他带着她读书,带着她写字,带着她下棋,带着她画画,带着她游山玩水,带着她打猎射箭,带着她骑马拉弓,带着她赌钱,带着她会他的狐朋狗友...
他做什么事,都习惯了带着她....
她也习惯了为他保守秘密。
后来,她便开始管着他,不准他再进赌坊,也不准他再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
起先他只是觉得她幼稚,后来,他竟就听了她这个幼稚的小孩的话。
那年,她十三岁。
慢慢地,她长到了十四。
他开始做那场屠杀的噩梦,越看她越眼熟,越看她越产生一种扭曲的心里。
他觉得,她是他的。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或许可以不做兄妹。
然每每这种禽兽的想法涌上心田,他都会隐忍克制,把它扼杀在心中,让它永不见光。
他愈发频繁地做那个噩梦,也愈发地想她。
他想她无时无刻不留在他的身边,无时无刻不看见她。
后来,他离开长安三个月。
在那三个月里,他恢复了李乾津的全部记忆...
也在那三个月里,失去了她...
第92章 前世(下)
那年他只有二十岁。
羽翼不丰, 没有根基,没有胜算,没有一切, 无法和李胤对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而去,成为李胤摧毁他,折磨他,牵制他,威胁他的人质。
为了她不受伤害,整整四年,他不能暴露, 不能有半分破绽,更不能表现出对她有半丝情意。
只能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独自忍受摧心蚀骨般的思念与折磨。
他变得阴鸷病态,黑暗残暴...
无时无刻, 不想起兵直捣长安, 手刃李胤,把她夺回身边。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但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了大殿之上...
*******
夜深人静, 火光轻摇。
房中的小窗微开,吹散桌上的粉末。
他是在她被陆伯陵带回长安之后才开始吸食了此物, 靠着她的幻像度日。
那幻像之中起先重复着那个故事。
渐渐地, 仿是他有意避开,便再看不到那些悲伤之事,唯剩下了她的一颦一笑, 一言一语。
有前世,有今生, 有她幼时,亦有她现在。
总归,处处是她...
陆执呼吸微重,喘息分明,依然闭着眼眸,唇角缓缓地现出餍足的笑意...
*******
同样的夜晚,大明宫中。
李胤负手立在阁楼之上,其下灯火璀璨,斜风细雨,阵阵凉风吹入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前世记忆涌现在脑海。
那是李乾津现身的第五日,他第二次把她打入冷宫后的第三天。
他亲自相
接,三天而已,便又重新将她抬为皇贵妃,甚至,亲自去冷宫,将她抱回了她的寝宫。
他试图与她交心,试图再求她一次。
他蹲在她的椅边,微仰着头,生平对任何人从未有过,面上尽是商量讨好之态。
“...颜汐,忘了过去,与朕重新开始,你的两个婢女,朕赔给你,朕赔给你更多的婢女...”
“...你若肯与朕说话,朕不会杀了她们,是你逼朕的...”
“...颜汐,你看看朕,你再看看朕,朕已经下令召回了你的叔父,为了你,朕可以做任何弥补,只要你肯与朕说话,你肯提出来,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再给朕一次机会,再给朕一次机会...”
“...你对李乾津没有男女之情,你们只是兄妹...他与你无关,朕才是你的丈夫,那一纸婚约什么都不是,你是朕的,你是爱过朕的,对么?颜汐...”
他抓住了她的手,呼吸渐急,喘息分明:“...你为朕绣过帕子,为朕熬过补汤...你与朕过的很好,如果没有那事,你与朕会一直过的很好,朕爱你,你也爱朕,对不对?你是爱朕的,对不对,颜汐...”
他不断乞求,不断相问,不断相求,像变了一个人,眼中皆是希冀。
不知在他问到第几次的时候,她缓缓地收回了她的手,唇角边慢慢地泛起了一抹讽刺的笑,糯声糯气,徐徐地开了口,对他说了半年来,唯一,也是最后一句话...
“陛下,没人对你说过,你长得,有一点点,像你的侄儿李乾津么?”
脑中“轰”地一声。
他眼中的希望与乞求几近是在一瞬间全部消散。
少女看着他,微微笑着,绝情至极。
一瞬间,他身为帝王,三十二年,所有的高傲与自尊皆被她击得粉碎。
她短暂地施舍给他一丝半点的情意,不过是因为他眉眼之间有一点像李乾津。
他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君父,但在她心中却仅仅是李乾津的替代品。
他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脸色冷若寒冰,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后一连退了两步,而后,从未有过的失态,跌撞着出了门去...
*******
翌日,朝阳升起。
陆执倚靠在太师椅上,睁开眼睛,抬手缓缓地挡了下照入屋中的光亮。
听到他醒来的动静,小厮拨帘进来,给他端来洗漱用水,吩咐了婢女备膳。
男人颇慵懒地起了身,一言没有,眸子半睁,慢悠悠地洗漱穿衣。
待得就绪,出了卧房,坐在了桌前用膳。
副将姓张,已在门口相候,陆执叫人进了来。
“怎样?”
人开口道:“今日亦没有要进攻之意。”
陆执唇角微动,喝了粥。
他方军队在外,十万大军,拖一天,消耗一天粮草。
进攻亦是徒劳,有玉莽岭相隔,就李胤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没人能翻过玉莽岭,攻不下他扬州。
“再探。”
陆执抬了手,让人退了。
张副将弯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又一人进来。
人一袭黑衣,是陆执手下的杀手,进门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主人,找到了。”
陆执指尖一抖,抬了眼眸,将手中的粥勺扔下,起了身去,眸色略微见红,明显与平日有异,现了浓重的慌张,到了那杀手跟前,单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引着他往里走了几步,声音分明地发颤:“在哪?”
杀手回道:“剑南道,益州。”
陆执闭眼缓缓地舒了口气,复又睁开,头颅靠近杀手。
“准确消息?”
杀手应声:“非常准确,那边的人说看到了画像,像极,便是连青莲桃红也对了上。”
陆执黑暗的眸子明显亮了起来,心口滚烫,“砰砰”地跳动,下一瞬,松开了人便欲转头出门:
“准备马匹!”
“世子...”
门口候着的几名护从皆是一怔,几近一齐,唤了他。
陆执脚步突然滞住,也仿是这时方才回过神来。
他不能亲去,眼下扬州乃至淮南道皆离不开他。
陆执返了回来,再度搂住那男杀手的肩头:“三十,带三十人过去,绕过京畿,不要惊了她,一定要把人给我平安地带回来!”
杀手领命:“属下定然竭尽所能护沈小姐周全。”
陆执拍了拍他的背脊:“提防李胤的人。”
此言讫,方才放人。
杀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