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眼睛。
身上原本绯红色的官服已经被尊贵的绛紫色替代。
内侍一直垂着眸,没有敢跟他对视。
眼前的人如今是大亓的中梁砥柱,杀伐果断,谁也不敢得罪。
一朝尚书左仆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能与他争锋。
他迈进走进书房,门跟着合上。
天子咳嗽几声,言道:“如今司寇自商与我大亓兵马陈兵河畔,这一战,把握如何?”
“去年我们平了西戎,战力尚在,此次有宇文将军带领,我们定能取胜。”他道。
“臣已经布好一切,只要司寇自商那边开战,我们定让他付出代价。”
听此,天子也放下心来。
语重心长开口:“嗣临,朕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后等阿晋登基,你要和诸位大臣好好辅佐他,朕就把大亓交给你了。”
他拱手垂眸,“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陛下还要保重龙体才是。”
“生死在天,朕心中有数,此番嘉让勒也在其中,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嘉让勒部近百年都臣服于我大亓,宇文将军已经派人暗中联络上了嘉让勒部的小可汗,大可汗已死,按理来说应该由他继位,却被他的弟弟夺了权关在地牢,这位小可汗,还是体恤子民,不想与大亓为敌。”
他道:“臣认为,杀了现在的可汗,扶持他上位,是最好的选择,嘉让勒不想造反的人有很多,基本都是被现在的可汗裹挟。”
天子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如果他们愿意归降,就不要造成额外的杀戮,症结还是在司寇自商身上,解决掉他,后面的事情都好说。”
挑起争端的是司寇自商,这一战如果败了,整个司寇氏都要跟着陪葬。
这一点司寇自商自己也清楚,他几乎日日待在军中。
两军隔岸相望。
他的叔叔建议夜袭较好,可以打北衙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思量着,在斟酌这个行动的可行性。
上河道局势紧张,朝中也知晓。
贺崤一直在宫门外等候着,看到熟悉的身影出来,他上前道:“殿下,军情如何了?”
自从魏家覆灭,朝中的局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贺崤也备受器重,坐上了御史监察的位置,最近天子想调他去吏部。
唐曜被查出贪污腐败,革职发配去了边疆。
虽然朝中对谢政玄年纪轻轻就坐上重位颇有微词,可架不住人家厉害,魏家是他灭的,西戎是他平的,就算再不满也没有他法。
“宇文崇来军报说,他已经将司寇自商身边的情况调查的差不多,他手上的兵力确实不容小觑,但正面对抗我们胜算也很大。”
看贺崤欲言又止,他继续道:“我已告诉宇文崇,要是攻入都督府,会将纪家娘子带回来,我也不会问罪于她。”
“多谢世子。”贺崤舒展眉头。
他一直担心纪汝夷的安危,有了谢政玄这句话,他就放心不少。
回到世子府。
余元辅和诗鸾欣已经等他半天,谢政玄看见他们,言道:“你们这是要来告别?”
诗鸾欣一直想回江南老家看看,最近刚好有空,笙飨楼有闻玉帮忙管着,她也得以抽出身。
谢政玄并没有问罪于闻玉,晏枎虞消失后,闻玉回过豫州,等她阿翁故去后,她就来了皇都城,一直在笙飨楼帮诗鸾欣做事。
“是啊,明天我们就动身了,不得来给你说声。”余元辅道。
“何时回来?”
“两三个月吧,那个时候你都说不定平定叛军了。”
谢政玄坐下,“嗯。”
看着他话如此少,余元辅没由来一阵内心不是滋味。
他记得五年前那夜,他本以为他终于可以有个相知相爱的人陪着,没想到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接到薛策的通知来世子府时,躺在床上的谢政玄一息尚存,后来太医曙来了一波又一波人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两个月后才清醒,醒来后的谢政玄关于那晚甚么话都没说,人冰冷了许多,不苟言笑,一心在政务上。
从杨遒口中,他们才得知了原因。
虽然复生这种事在他们看来非常荒唐,可杨遒又说对了很多尚未发生的事,全部都印证了。
原本他们都恨晏枎虞的,恨她不该如此糟蹋谢政玄的心,可听了原因,他们竟不知如何评判。
这几年,他也私下派人找过,可是根本找不到晏枎虞人,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谢政玄现在如何想的,他也不知,也没敢问。
“嗣临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们从江南回来给你带着。”诗鸾欣道。
“没有,”他回答,“你们路上小心就好。”
“那我可就顺着自己的喜好给你挑了。”诗鸾欣笑着道。
他们正说着,一个护卫急匆匆跑进来,“启禀仆射,北衙军和司寇氏的大军交战了!”
谢政玄:“何时的事,宇文崇将军不是说还不到时候?”
“根据才来的军报,司寇氏偷袭我军,宇文将军正在反击。”
“看来司寇自商这是等不及了。”贺崤道。
“他筹划如此之久,等不及也正常,既然他要打,我们就好好打。”
谢政玄起身,“来人,奉我命令,让临近上河道的十六卫做好支援准备,延误军机者,斩!”
“是!”
两军开战,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司寇自商夜袭突然,晏枎虞得知这一消息也尤为震惊。
她从来不觉得司寇自商会赢,趁着司寇自商还在前方指挥,她心生一计。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救出她的父母,逃离上河道。
听闻开战的消息,纪汝夷跑来找到她,“枎虞,他们打起来了,你听说了吗?”
晏枎虞点了下头。
“司寇自商如今在打仗,嘉让勒部的人也在前方,你不是一直想救出你的父母,趁可汗不在,现在岂不是最佳时机?”
她蛰伏这么久,就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可见我阿耶阿娘需要去乌格泉,我现在连都督府都出不去。”
纪汝夷上前,“去什么乌格泉,上个月司寇自商就从嘉让勒部手里把你的父母和小七带了回来,就关在别苑,他从来都没想过把拿捏你的把柄放在其他人手中,他之前不接纯粹是不想。”
果然,她还是不够了解他。
接着,纪汝夷屏退仆从们,在晏枎虞耳边道:“前两日,北衙军的将领派人来找过我,还带来了贺崤的书信,他们意思让我今早离开都督府,到时候他们有人接应。”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逃。
听到贺崤的名字,晏枎虞的心没由来跟着一紧张,谢政玄三个字差点从她口中脱口而出。
因为有关谢政玄的事,之前被司寇自商明令禁止,这次宇文崇偷偷派人来接应,她不知道纪汝夷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纪汝夷知晓她和谢政玄的事,也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想他。
紧接着开口道:“我问了来找我的暗卫,他告诉我这次领兵的是叫宇文崇的,但他们上面还听一个人的命令,就是当今尚书左仆射——谢政玄。”
晏枎虞怔住,听到这三个字久久不能平静。
长久以来虚弱的面容上终于有了明亮的笑意,笑中带泪道“原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太好了……”
她日日夜夜担惊受怕,高悬的心脏终于落下。
谢政玄没有死,这是她这几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所以你不用再自责悔恨,跟我一起逃吧。”纪汝夷道。
“可我的家人怎么办?”
晏枎虞从巨大的喜悦里静下心来,“既然是在别苑,司寇自商人又在军中,现在都督府,还有比你我说话更重的人吗?”
“你有计谋了?”
晏枎虞点头。
她要利用司寇自商对她的喜欢,逃离上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