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八月十五寿宴

  午睡时的邱润清是被外面纷乱的嘈杂声吵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邱深正伏在桌案上，还在替她完成上次休假前先生布置的罚抄，她的这张桌案在他的臂弯下显得更低更小了，邱深只能躬着背一笔一画地细细描摹着。
  少年此时的心思全在手下的笔画之中，还未发觉床榻上的邱润清已经醒来，正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这个年纪的邱深和幼时的长相差别不大，还能依稀地找出些儿时的影子，整体清秀又不可忽视眉眼间的英气，随着年岁增长，这份气魄愈发的浓重，每当他不用那双时常含水的眸子看她邱润清都觉得里面满是冷冽，只有在他回望自己时才会觉得那份陌生被他祛除得干干净净。
  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他的体格，胸脯横阔，他站在前面都可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从小豆芽长到如今的身躯，也不知喂了多少饭菜进去。
  等柳嬷嬷来敲门，邱润清才知晓已到了吃晚宴的时候，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随意地掇拾了一下就忙着赶去宴席了。这次是她独身一人前去，她怕父亲见了邱深又会将怒气迁移到他身上，只好安抚他在房内安心等着她回来。
  “邱大小姐，怎么这几十天都没见到你？终于打算不读了？”
  才落座不久，一声轻快的话音落在邱润清的耳中，她都不用回过头去，就知道是傅羡宸睨着一双桃花眼又打算取笑她了。
  “才十几天好吧。”邱润清躲着父亲的视线，飞回了一个白眼给身旁的少年。“怎么又是你坐我旁边？”
  “你父亲觉得我们般配呗。”看到邱润清一副嫌恶的表情，他就越往她那边挪了挪，故意上前和她挨着，悠悠地还她一句：“怎么？你看不起我们傅家？”
  “你别给我扣帽子，我只是单纯地看不起你。”早和傅羡宸唇枪舌剑惯了的邱润清已经习惯了他的嘴贫。
  傅羡宸又笑嘻嘻地抓起桌上的糕点顺手递给她一份，邱润清接过没往嘴里塞，只在两手之间来回把玩着，凝望着上面精致的花纹。她现在的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就让她的心情低落下来，说是许多都有，但要仔细的挑拣出来，又会让她更加郁闷。
  “你那个小仆人呢，怎么这么大的会宴也没来照顾你？他舍得吗？”
  知道他这又是在打趣她，但邱润清现在根本没余力去回怼他，“没...他留院里了。”
  察言观色如傅羡宸，只一瞥还没看见邱润清的表情，感受到她低沉的气息就知道她现在情绪不佳。“诶，你知不知道，不对，你都没来上学肯定不知道，我跟你说啊，那王家的二女儿......”
  正欲与她分享着她这段时间错过的风月消息，傅羡宸打算自己活灵活现地上手演绎一番，大手一挥，没料到一只装满的酒杯就他宽大的衣袖刮倒，里面的酒水准确地洒落到一旁的润清身上。
  轻飘飘地酒水全都倒在了邱润清的大腿上，染得一袭白衣立马就变了色，即便傅羡宸眼疾手快地扶起了那只酒杯，还是阻止不了已经倒上去的酒水。
  “傅、羡、宸！”这一字一顿几乎是邱润清压低声音用喉咙挤出来的声音，她现在还顾忌着对面正看过来的邱怀安，她偏下头瞪着身边堆起一脸谄媚笑容的少年。
  傅羡宸也知自己犯错惹毛了这位大小姐，本是想缓解她的差心情，没想到倒是弄巧成拙了，他立马认错：“我的错！”
  “这可不就是你的错吗！”邱润清又低头看看这片酒渍，在她贴着腿的布料上越晕越大，红色的液体还穿过裙子之间渗上腿肉，微凉的触感也熄不灭邱润清此时的怒火，轻轻一吸就闻见扑鼻的酒香更是助长了她心里的愤愤，“你自己看看！这怎么办！”
  见邱润清捻起那片被染红的料子，傅羡宸唯一想到的补救办法就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再飞快地披上身边人的肩，在她张嘴之前赶紧先开了口：“这是上好绸子料裁出来的，今日可是我第一天穿啊，还不到两个时辰，收下就当我赔罪，怎么样，邱小姐？”
  又看见傅羡宸还一直朝他挤着眼睛，她终究是默许了这份塞进她手中的礼物，撇撇嘴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哼，行吧。”
  邱润清在桌上没让一滴酒入嘴，但此时走在回去的路上却被酒气紧紧围绕着，她都怀疑起自己是被酒味染得醉去了，又开始在心里暗暗地数落着傅大罪人。
  一步三摇地走到了一片郁郁苍苍的竹林，邱润清抬头望前看去，修葺得文雅典质的书房就坐落在不远处，这哪里像一个商人家书房的样子，那天邱怀安的话又像针似的往她的脑里扎。
  “你是邱家长女，主贵仆贱的道理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讲了。”
  “你赐他名，我念他也是尽心尽力地服侍你，就随你去了。”
  “现在你也已满十五了，嫁人的事情可以开始考虑了，不要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不计后果。”
  “但你用邱家的姓安在他名前，对你自己是显示主子的平和亲切，其余的人呢，远的先不说，为夫和你弟弟邱邵羽呢？”
  他才不是我弟弟，邱润清在心里暗自诽腹。
  邱邵羽是父亲和她小妈戴颜朝生的儿子，今年应要满六岁了，戴氏将他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养，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得细皮嫩肉活像一个小姑娘。邱润清也没和她这个弟弟相处过几回，连戴氏都见得少，大都只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邱润清踉踉跄跄地走在回院子的石子路上，在路过那紧闭着大门的书房时，见四下无人，拢了拢肩上过于宽大的外袍，忍不住朝门口假意啐了一口，平日里不让做的粗鄙举止果然让邱润清的心里得到了一丝快意。
  在房门后来回踱步着的邱深耳朵忽而抖了起来，熟悉的气味用着不熟悉的脚步声，一深一浅的，正在他的期待已久的心绪中离他越来越近。
  正想伸手去打开房门，他又凭着天性嗅了嗅，不对，除了他梦里也能辨认出来的香气，还有......男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