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说问就问，迈入幽静的中药铺，环视四周不见掌柜子，只有一位店小二在想客人介绍药材。她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请客人放心，这绝对是上等鹿茸片！滋阴补气，尤其对肾虚者更有奇效，您是老主顾了，给您算便宜点？”店小二卖力推销。
  所谓上等鹿茸指的是野生的梅花鹿的幼角，而身为梅花鹿的初小药，一眼辨真假。
  客人端详许久暂时未表态，但能看出他有意购买。
  “且慢，这是马鹿的角，莫要以次充好。”
  店小二怔了怔，两嘴角向下一撇，“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千万别再行家面前不懂装懂！”
  初小药捏起一片，详解道，“鹿茸乃是雄性梅花鹿的幼角，切片呈圆形或椭圆形，外皮红棕色。鹿茸体轻、断面蜂窝状，质地较脆弱。而你这鹿茸片，首先颜色就不对，明显用过染料，”她用力地掰了掰，“我用两手都掰不断呢，大小也不对，何况你哪来的这么多鹿茸片，你以为野生梅花鹿还有多少？”
  提起此事她不得不替同类伤心难过。众所周知，梅花鹿全身是宝，是珍贵的药材，所以梅花鹿不幸成为猎人们最钟爱的捕杀对象之一。
  店小二理屈词穷，只得请来掌柜解围。
  掌柜身经百战老油条一根，不言不语，把手伸进装有假鹿茸的瓷罐……就在伸手捞抓鹿茸片之际，顺势将事先放在袖口中的真鹿茸混入罐中。
  他随手拾起一片真鹿茸，“看清楚，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野生鹿茸，本店诚信待人从不弄虚作假！你这尼姑偷梁换柱拿出些赝品吓唬我的客人用心何在？！”
  初小药望向掌柜托在手中的一小把真鹿茸，不由一怔，怎么回事？
  掌柜甩袖怒哼，“百年老号岂能容你信口雌黄？走！我要抓你去见官讨个说法！”
  同时，掌柜朝店小二打暗语，暗示他抱走整罐假鹿茸，扛去后院先藏起来。
  初小药百口莫辩，抱住梁柱不肯前行。客人倒是心肠软，当即掏出银子买下不少鹿茸，随后劝慰掌柜就此作罢。
  掌柜赚到银子总算消气，继而将初小药赶出药铺。
  “方才多谢您出手相救，不过那鹿茸片……”
  客人不以为意地笑了，“我是郎中岂能一无所知？不过托你的福还是买到了上品鹿茸。俗话说无商不奸，你是女子难免受欺负，心里明白就得了，日后尽量少给自己惹麻烦。”
  初小药目送郎中远去，心里感到闷闷的。
  做人果然比做妖困难许多，四处碰壁八面受气。
  她蹲在路旁，严重怀疑自己的能力，真能顺利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吗？
  31、假尼姑的教化（五）
  脚步声靠近，初小药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向玉树临风的印天池，道，“师父，徒儿是不是真的没用？”
  “随我来。”印天池步入酒楼，初小药垂头丧气跟进。
  环境优美的雅间里，她挣扎许久，扭捏道，“对了师父，能否……先借我些银两？”
  印天池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初小药捧起来掂分量，“这够五十两么？”
  “十两。”印天池点了酒菜，斟满杯中酒，小酌。
  佳肴上桌，饿坏的初小药立刻大快朵颐，糟糕的心情似乎也挥去不少。
  “神仙可以饮酒？”
  印天池饮完一杯，又倒上一杯，方道，“要你管？”
  “……”初小药赶忙把十两银子揣进怀里，免得师父反悔。
  透过窗沿可以看清整条集市。民间的集市通常呈东西走向，东边卖油粮肉，西边卖日用百货，“买东西”这词便由此口口相传。
  吃饱喝足，初小药趴在窗沿前，俯瞰繁华的街道，唉声叹气。
  “越叹气越晦气。”转眼间，印天池已喝完半坛女儿红，微醺的狭眸中染上几分黯然。
  初小药心里想着念叨念叨关于遇到常三爷的恐怖事件，但提起那件事又怕师父问她是否偷偷变身的问题，她摸了摸头，鹿角……
  “师父，其他师兄妹那边……进展还顺利么？”
  印天池不予理会，一手支在太阳穴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几缕发丝落入空酒杯。
  初小药终于发现不对劲，蹲在印天池的膝盖前，谨慎地问，“您怎了师父？”
  印天池缓摇头，抚了抚她的头顶，又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初小药不敢乱动，注视他那双美丽又忧郁的眸子，任由他随意摆弄。
  半晌，印天池轻吐一口气，自顾自摇下头，继续喝。
  “吃饱了还不走？”
  “……”初小药吐吐舌头，提起一串葡萄，撩帘离开。
  印天池坐到窗沿边，叠起双腿，望向初小药远去的身影……横看竖看笨得要命的小梅花鹿，真的可以召唤到电雷之神？
  ——还记得他曾吻过她吗？那便是在她唇边下了一道召唤咒。初小药在与兔精对战时，因为一道闪电侥幸获胜。印天池感觉那道闪电大有蹊跷，所以试探一下是否真有天神相助初小药。不过，此咒并非真正的召唤，简单来讲，唯有让雷神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才能相助的救急之术。
  而罗刹族常三爷，正是被这道电光暂时震住。
  印天池虽然还未参透其中缘故，但是坚信绝非巧合。
  …………
  另一边，初小药寻到赌场门前。吃一堑长一智，她这次没有贸贸然行动，倚在墙边观察穿梭于赌场内外的百姓。
  百姓们每每亦是兴高采烈走进去，再蔫头耷脑走出来，有些大老爷们甚至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据她向百姓打听，赌场确实是“毁”人不倦的魔窟。赌徒们为了凑赌金，丧心病狂到卖儿卖女卖娘子，而被卖掉的孩童多半给有钱人家做苦工，女子则去……初小药垮下肩膀，自己一不小心也向往了一丢丢的青楼。
  正惆怅，只见一名青少年男子被几名壮汉无情地扔到赌场外围。男子虽然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风，但精神头可好得很，跳起脚掸掸屁股大喊要翻本儿！
  ☆、第十六章
  32、假尼姑的教化（六）
  周围的小商小贩们似乎对少年特别关心，劝他赶紧回家照料重病的娘亲。
  少年并未耍横，满脸堆笑一口答应，不过依旧待在赌场附近徘徊。
  初小药炯炯有神，就是他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
  少年看向初小药手捧的钵盂，“化缘啊？跟我来吧。”
  他大步流星前行，初小药唯有先跟上再说明来意。很快，来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少年自顾自取走初小药的钵盂，叫她坐在院里稍等。
  初小药大概明白百姓们对他关心的原因了，因为少年本质不坏。
  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随之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咳咳，平儿啊，又是讨债的上门了？”
  少年叫平儿，他扬声喊去，“不是不是，尼姑化缘。”
  “噢，柜橱里还有两个窝头一块咸菜，都给人家。”
  “知道了，娘躺着吧。”
  初小药环视落魄不堪的院落，家徒四壁却如此慷慨，这才是真善吧。
  “大娘，我懂些医术，不如给您瞧瞧病？哦，不收费用。”她走到门前。
  “哎呦！那可好，我这咳嗽起来时常呕血。”大娘捋了捋花白的头发，笑容可掬。
  初小药应了声，坐到床边，询问大娘的病症与发病率，随后从包里取出几颗药丸，“此药丸有清肺止咳之功效，但我并未让……人试吃过，不敢断定是否有效。”她是妖兽，心想，妖的体质与常人应该差异很大。
  “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你大娘我都这样了哈哈。”大娘自嘲。
  平儿端来一碗温水，服侍娘吃药。
  药丸服下肚，等待片刻，大娘真的止住恼人的咳喘，不由惊喜地翘起大拇指，“呼吸很顺畅，真的好顺畅！多谢活菩萨！”
  见大娘与平儿开怀大笑，初小药则是羞涩地笑了，“那我多调制些改日给您送过来。您歇着吧，我与平儿出去聊聊，交代他治疗的方法。”
  一出门，平儿便双膝跪地向初小药千恩万谢。
  “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一定要谢，待我翻了本定要送你一份体面的大礼！”
  翻本？……初小药的笑容僵住，“你若不再去赌，我便照顾你娘直到康复为止。”
  平儿的表情很挣扎，道，“可是不赌的话……哪有银子给娘买新衣裳、盖新房娶媳妇？”
  “那些不赌之人完全可以凭借劳动丰衣足食，你为何不行？”
  平儿拍了下大腿，拉起她坐到板凳前，说道，“起早贪黑干活一整日最多赚到一文钱，可这一文钱若放在赌桌上，分分钟的功夫，有可能变成一两银子甚至更多！”
  “……”初小药似懂非懂，追问，“怎就变多了？”
  “原来你不知晓何为赌啊？！来来来，听我细细道来。”
  于是乎，平儿将赌桌上的那点事儿一五一十讲解开来，还把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炫耀一遍，并且指天发誓，倘若可以把原先欠了银子还清，再多赚十两便再也不赌了！
  “再赌剁手？”初小药重复着他的话。
  “是啊！只要达成心愿我再也不赌了！”
  初小药摸了摸怀中的银锭，要不……
  33、假尼姑的教化（七）
  “还是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初小药在平儿的教唆之下，脱掉尼姑袍换上一套男儿装，别说，平儿的粗布衣裤她穿上正合身。
  “不可不可，银子是你出的，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是一本万利！”平儿怎么也没想到看似穷酸落魄的小尼姑居然能掏出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哇哦深藏不露！
  就这样，初小药忐忑不安地跟随平儿进入赌场。
  只有一帘之隔的世界令她大为震惊。每张赌桌上堆满银票金锭，铜钱更是堆积如山，身着光鲜衣袍的贵族个个摩拳擦掌挥汗如雨。
  更令人眼馋的是，一旦大获全胜，赢来的银子不是用抓的而是用抱的，大把银子揽在身前的感觉应该很美妙。
  “看见没，有赌未为输！只要有银子迟早会翻本儿！”平儿搓搓双手，直接将十两银子放在赌大小的桌面上。
  “唉？！这样未免太冒险了！”
  平儿笑眯眯挡住她的手，庄家喊了句“买定离手”，便不得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