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周晔抬手试了试额头。
  还好，不烫，只是有些细密的汗珠子挂在上面。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后，起身洗了把脸，又重新换了套睡衣，将身上这套透着湿气的睡衣丢在旁边的脏衣篮里。
  重新躺回床上的他却没了困意，索性起来在房间里走了走。
  他撩开窗帘，发现窗玻璃上全是小有密的雨珠，时不时汇成一道线顺着某个方向滑下。
  “下雨了啊。”周晔立在窗前，微微抿唇。
  他想找人问问母亲段敏的情况，瞥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凌晨了，遂作罢。
  百无聊赖的周晔打开手机里的微信，朋友的消息有很多，父亲的消息也有零星几条，但是没看到梅嫣的消息。
  他在和梅嫣的聊天对话框里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乖乖将手机放在一旁。
  他本想给梅嫣发几条消息的，告诉她自己睡不着正想她，但是理智让他选择了不发消息。
  周晔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扰梅嫣，这只会让她担心，而且她现在一定很忙，这个点儿，还是叫她安心睡觉吧。
  睡不着的周晔索性在工作台区域忙了会工作，最后在一杯牛奶的帮助下，他终于又有了困意，回趟到床上不到五分钟，成功入睡。
  这场春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多星期。
  白天尚只是阴沉，走在路上，梅嫣偶尔会抬头看看这雾霾霾的天空。
  不见阳光的日子里总让人打心底感到压抑。
  到了晚上，有时候下午三四点就开始了，这阴沉的天就开始哭泣。
  一面刮着风，一面向人间洒落这细密的雨丝。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感觉，出门走在路上，总是有些不适意。
  细密的春雨里夹杂着些许尚未走尽的寒风，打在人脸上还是冷冰冰的。
  凉意从面颊能直直冷至心窝子里。
  梅嫣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她走路总是很快。有时候还想更快一点，将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套便匆匆挤进雨里，丝毫没把这场春雨放在眼里。
  半夜还会因为梦到病毒再次变异疯狂扩散而惊醒，醒了她就会开始思考。
  刚经历丧女之痛的老师尚且冲在了她牵头，她不敢懈怠。
  一想到私立医院里还在隔离治疗的周晔，她便更加勤奋起来，有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掰开揉碎当成四十八小时用。
  忙碌的她难免懈怠了还是病人的周晔，只在中午的时候同周晔通个视频，问问他的情况，以解相思之苦。
  周晔总说自己的状况还好。
  只是对于一直闷在病房里的人来说，哪怕是再高级的vip病房，什么娱乐设施都有的那种，时间久了，也会觉得无聊的。
  无聊的周晔最近白天睡得时间比以前多了，晚上倒是经常忙到凌晨一两点才有困意。
  医生一直有观察他的情况，发现相比较而言，这几个确诊患者里，周晔的状态最好。
  虽然他睡得晚，但同时也起得晚，下午还会午睡片刻，整个人看上去倒很健康的。
  不过医生每次给他检查的时候，还是建议他早睡早起，有助于身体对抗病毒。
  段敏依旧在icu里，但是也好转了些，对外界的刺激稍微有了点知觉。
  医生们不敢掉以轻心，三班轮到，监视段敏的身体状况。
  周绵绵的症状最典型，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一半时间是在睡觉，剩下一半的一半的时间里是迷迷瞪瞪，剩下的四分之一时间里才是完全清醒的。
  清醒时候的周绵绵似乎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她十分乖巧，身边没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不哭也不闹，医生叫吃饭就吃饭，叫吃药就吃药，也就是打针的时候，会嘤嘤嘤哭几声，打完也就不哭了。
  护士见她这么乖，忍不住想抱抱她。
  “绵绵，真的好勇敢，好乖的！”医生也忍不住夸她。
  周绵绵腼腆地笑了笑，说：“我乖一点，病就快快好啦。”
  因为不能进入探视，周常文只能在外面通过视频和女儿通话。
  周绵绵看着视频里的爸爸，第一句话就是问：“爸爸，妈妈睡醒了没有呀？”
  周常文摇了摇头，一直问女儿各种情况，生怕漏过一丁点关于她身体的细节。
  周绵绵哪里说得清楚。她左一句右一句，最后跟爸爸说起了她最近想看的动画片，还说想要和“奈奈”一起玩耍。
  “奈奈”是一只比熊玩偶，是周绵绵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偶。
  当天下午，周绵绵最爱的玩偶“奈奈”就被周常文托医生带给她了。
  周绵绵抱着比熊娃娃，找周晔视频。
  当时周晔正忙着和海外各区的总负责人视频会议，没注意到周绵绵的视频邀请，等他注意到回拨过去的时候，周绵绵已经睡午觉去了。
  这段时候里，和段敏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里，被确诊感染的只有周绵绵、周晔还有周沐辰。
  周明晖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脑子都懵了。
  他都想不明白，周沫辰和段敏接触的时候还没有他和段敏的长。
  “怎么我没事，我儿子有事？”周明晖甚至怀疑是不是测试数据搞错了，“真的没搞错吗？我儿子这一个月里都没有同我大伯母见面。”
  虽然医生很肯定地告诉他检测结果不会有错，周明晖还是不相信，缠着医生不肯走。
  最后，医生只得再为他们二人测试一次。
  结果等到晚上十一点半才出来，确定之前的检测结果是正确的。
  医生拍了拍周明晖的肩膀，道：“你家孩子都已经开始有症状了，你就别再怀疑了。”
  “不是说传染性不强的？怎么他会被传染上？”
  医生解释：“传染病传染病，不传染那怎么能叫这个名字。”
  已经解除隔离，确定未感染的周明晖蹲在私立医院门口，愁得脑壳疼。
  他平时也没怎么关心过儿子，几乎没单独照顾过儿子。
  他感觉特别愧疚。
  衣服都湿透了，鞋子袜子也都是湿的。
  期间，袁旖芊给他打过电话，问什么时候她可以去接周沫辰。
  两个人离婚，袁旖芊没能拿到周沫辰的抚养权，她也没争，她知道自己争来周沫辰的抚养权没意义，她现在的生活水平远远比不上以前，不能给周沫辰提供最好的生活。
  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孩子每周还是可以让袁旖芊带回去过个周末的。
  这段时候，袁旖芊一直在恢复身体，就没记着见周沫辰。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周沫辰已经在私立医院住下了。
  周明晖唉声叹气。
  他觉得周围一切都很不顺眼，尤其这雨，看着就厌烦。
  无法发泄又无处发泄的他起身用力提了提自己的车轮胎。
  “这操蛋的日子！”他嚷着。
  正想继续抬脚踹的他一抬头，发现了趁着红伞，一脸茫然的梅嫣。
  梅嫣愣了几秒钟后，说：“就算你淋出病来，也不能让孩子的病好转。”
  周明晖咬了咬牙，闷哼了一声。
  他垂下头，抬手撸了撸发梢的雨水，“你来看周晔？”
  “我不进去。”梅嫣撑着伞，在医院门口立着，眼睛看着周晔所在的vip病房。
  这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法。
  倒是周明晖，还拿脚量了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三米，不多不少。
  梅嫣：“……”
  周明晖又轻哼了一声，“万一他和大伯母熬不过去，那我……”
  梅嫣：“闭嘴！”
  周明晖：“好吧。”
  约莫五分钟后，梅嫣转身离开。
  看门的保安见周明晖眼睛一直盯着梅嫣的背影，就趴在窗口，对周明晖说：“您认识她呀？”
  “认识。”周明晖舔了舔嘴角的雨水。
  “哟，那你这朋友是个神奇的人。这段时间，每天半夜十一二点都会在这儿站几分钟。”
  “是吗？”周明晖扭头看了一眼保安，最后上车。
  出发前，他酸溜溜地给周晔说：“你可真有福气，嫣儿每天晚上都来医院门口隔空看你！”
  他真是，越想越觉得难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