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

  陆青筱很少出过丑，硬着头皮对着蹭亮的金属板发狠地擦脸颊，电梯门关闭后，周涣不避讳地笑起来，瞟了眼陆青筱手里的小黑管：“下次涂口红要在洗手间。”
  “周总去几层？”陆青筱问话岔开话题。
  周涣看了眼按钮，“和你一样，7层。”
  两天后在白帝7层要举办一场婚宴，两人都是来查看场地和设备的，自从上次阴阳怪气拒绝了周涣之后，陆青筱一点也不担心周涣还能对自己抱有好感，不过这种公事场合她该配合还得配合。
  检查司仪台，核对桌椅、餐具数量，陆青筱做事认真不偷懒，按流程表逐一确认，很快就完成了工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周涣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工作？”
  “了解员工算工作么。”周涣以问做答，优雅地点了跟烟。
  “礼堂禁烟，抽烟的话要去的吸烟室。”
  “好。”周涣笑着把烟掐灭，“应该说陆小姐死板呢，还是认真呢，不过白帝需要你这样的员工，我也喜欢你这样的。”
  周涣走到落地玻璃窗边，向南面远望群山，“我看了你的资料，陆小姐是岁寒县出来的吧，说起来我们还算老乡。”
  岁寒县是周边最大的县，有很多从那里来的打工人，他们又不是同一个村子的，没什么可攀乡亲的。
  “来绿城能适应吗？”
  “已经适应了。”陆青筱只想快点结束不明所以的寒暄。
  “别看距离只有一两百公里，城市和乡村差距还是蛮大的。”周涣漫不经心地在窗边走了几步，“十年前，我第一次来绿城时更是震惊到目瞪口呆。”
  听说周涣是岁寒县的高考状元，大学也是和林幽若一样在申城上的，他来绿城干什么？陆青筱虽然疑惑，不过没有询问，只是“嗯”的一声回应。
  “那时候虽然考上了大学，可家里条件不好，我就趁着开学前的假期来绿城打工。”周涣继续自己的故事，“我打的第一份工是在一家酒吧里当服务生，给客人推荐各种酒水，也会要求陪酒。”
  “服务生的工资大部分靠酒水的提成，有时候就算客人的要求过分了点，为了销售额也得忍着。一次，有个暴发户点了一桌子酒让我喝，说如果我喝不完就不付账，我只能一瓶一瓶灌进去，然后借口去洗手间时再吐出来。我当时觉得他和周围人看我的眼光有点奇怪，后来才知道那个是个变态，专门喜欢玩弄年轻的男生。”
  看着陆青筱无动于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周涣继续说。
  “我当时被半哄半吓，混着喝了不少酒，最后烂醉在卡座里。旁边的人冷眼旁观，就算向同事求助，也根本没人管。”周涣平静地看了一眼陆青筱，感叹道：“如果当时有陆小姐这样的人在，我也不会被陌生人架着，塞进豪车里。”
  “所以，在凉夜看到陆小姐站住来为那个女孩说话时，内心是很敬佩的。就像看见武侠小说里见义勇为的侠客，在这年头都快绝版了。”
  陆青筱终于忍不住开口，“可你当时并没有帮助她，尽管她跟你有相似的遭遇。”
  “我有求于人。”周涣轻笑，“你以为你泼的那个人是谁，浪潮传媒的大佬，握着互联网的话语权，只要他想做，几篇通稿加热搜就能颠倒黑白煽动人心，现在信息这么多，人这么忙，谁会去求证真的假的，无非是选择自己相信的再跟着起哄罢了。”
  “你也听说了白帝年前闹出的丑闻吧，只要从不同的角度叙述，同样的事情可以说成纠纷，甚至是碰瓷。”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当事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甚至更多，白帝借此炒作一波热度有什么不可以。”
  周涣说话就像战国时期的辨士，能把白马说成不是马，陆青筱不想和他耍嘴皮子，“周总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事情，就只想和你聊聊。”
  陆青筱不愿意和周涣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一是不喜欢这种颇有心机且急功近利的人，二来，《初心不悔》这本书里周涣和女二号，也就是她原本的角色，两人勾三搭四狼狈为奸，陆青筱从生理上厌恶这种关系。
  好在他们前几次的见面并不愉快，她理应成功引起了这位阴谋家的反感，只要她不掺和，这位赘婿和大小姐的感情大概率也不会遇到太大的危机，至于剧情之后怎么发展就和她没关系了。
  “林总还在等回话，我得走了。”陆青筱找借口想走。
  “陆小姐的助理当得也很称职。”周涣投来的赞赏略带惋惜，“可惜，你年纪轻轻，很有潜力，该不会甘心永远居人之下吧。”
  “跟着林幽若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少爷做事太理想化了，尤其是商业，并不是把产品做好就能成功，很多时候更需要手段。”
  周涣确实手段了得，他来到林氏集团五年内，就为白帝拉拢到大量的合作，盈利提高了50%，如果不是凭借卓越的商业才华，仅仅靠白帝女婿的身份是根本没法在这种财团里立足的。
  “未来瞬息万变，再过几年，白帝是不是姓林都不好说。所以，选择很重要，陆小姐这么聪明，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况且，你不像是没有野心的人。”
  周涣这话明显是想拉拢她，她最讨厌背地里搞事情，“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林总？”
  周涣嗤笑：“你这么问就表示不会告诉她，我知道陆小姐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不过，你很耿直，不会背地里玩阴的，我需要你这样的人。”
  唉，这货看人还挺准的。陆青筱不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再说，忠言逆耳，她说了别人就会信么。
  陆青筱用实际行动表示，沉默是金，不想废话。
  偏偏周涣又问：“林总送你的口红，喜欢么？”
  “还好。”陆青筱不明白周涣怎么冷不丁提起这个，还有，他怎么知道是林幽若送的。
  像是回应她的疑惑，周涣似笑非笑道：“情人节我送她的香奈儿礼盒，一共24支，你那支大概是她用不到的颜色。如果你喜欢，我送一套相同的给你，何必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当做是恩惠。”
  别说口红了，陆青筱现在连腮红都不需要，控制不住而上涌的气血把脸颊染上层绯色。周涣怎么会注意不到，继续添火，“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就像和这个时代很违和的个性。抛开工作不谈，我对你这个人也很感兴趣。”
  看着周涣暧昧的眼神，陆青筱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家伙特么的想要潜她，卧槽，她心里万马奔腾，确切说是万匹草泥马在随地大小便。她到底做了什么骚操作，要展开这样的剧情。
  休想拉老娘下水，她宁可回家种田也不会接这么狗血的剧本，山中母老虎怎么可能被白眼狼迫使就范。
  “人生有很多重要的路口，别选错了。”周涣靠近了两步，抬手准备搭上陆青筱的肩膀。
  “周总，有件事我还不知道。”陆青筱抬头，不惧地对上周涣的眼睛，“当年你在酒吧被人灌醉塞进豪车，之后，怎么样了？”
  动作一滞，周涣收回停在空中的手，随即看向窗外，拇指摩挲着指关节低头哑笑，“陆小姐还挺关心我的。幸亏我运气比较好，及时清醒过来，趁那个变态洗澡的时候从酒店逃走了。”
  “难为你给我灌了这半天迷魂汤。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贪欲左右的。”陆青筱淡然道：“你和那变态暴发户还挺像的，费劲把水搅浑了，才发现池子里根本没鱼。”
  “如果这边的工作没有问题我要回去了。”
  陆青筱转身离开，在电梯前的垃圾桶，掏出只用过一次的小黑管丢了进去。哐当！在空空如也的金属桶里发出清晰的响声。
  她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按下最上层按钮。
  陆青筱哪里被这么羞辱过，即使不看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红赛关羽，炸毛赛张飞，知道这是个法治文明的社会不能随便使用暴力，好不容易强压住山怒气没有山崩地裂。
  此刻，直接回去的话林幽若一定能看出来异样，她也不想因为口红的事迁怒别人，只好另找地方发泄，打算去天台透透风。
  天气阴沉，冷风喧嚣，厚重地乌云悬在头顶，仿佛随时都可能砸下来，陆青筱再也忍不住了，朝着天空咆哮。
  “我，敲泥马！”
  “你话本子了不起啊，老娘偏不走剧情！”
  “这辈子谁都别想左右我的人生！”
  喊了大约三五分钟，陆青筱犹如刚结束了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垒，大口喘着气，汗水被风吹干，头皮阵阵发凉。她需要时间冷却下来，直到惨淡的愁云传出闷雷的响声。
  “快下雨了，你不回去么？”身后传来清软的男子声音。
  太草了，天台竟然还有人，也就是说她刚才耍疯撒野全被看见了，陆青筱不光是气消了，心态也跟着一起崩了。
  一瞬间她甚至想撕票，但回头看到人之后，她彻底打消了想法。
  说话的男子三十多岁，属于典型的食草系动物，皮肤有点深，五官温柔顺和，下垂的眼角有颗痣，带着点忧郁，穿一身质地柔软的灰色外套，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攻击性。
  “你……你你……”陆青筱卡了半天，在“你是谁？”，“你什么时候在这的？”，“你都听见了？”之间选不出答案。
  这人谁啊，白帝的员工么，怎么从来没见过。
  男子赧然浅笑，带有些无辜和无奈，“本来我打算悄悄走掉的，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点担心。”
  这些话就好像施了治愈魔法，在陆青筱炸开的毛上轻轻一抚，立刻就顺毛了。
  “你不用介意我有没有听到，每个人都会遇到烦心的事情，很正常，发泄出来就好了。”
  天哪，这是老天降下尊佛来安抚她的么。
  陆青筱挺不好意思的，“让你见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工作压力很大么？”男子问。
  “还行吧，也没多大压力。你也在白帝工作？”
  “我是来找人的，不过，她刚刚不在，所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男子看了看手机，“现在好像可以了。”
  我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也要下去了。
  “不用了，我认识路。”
  两人一起从天台下去，陆青筱按哪层，男子也去哪层，她往哪里走，他也往哪个方向。最后，一起停在总经理室门口。
  “你要找林总？”陆青筱疑惑。
  男子听到“林总”二字略有迟疑，随即微笑着“嗯”了一声，敲了敲门。
  “请进。”
  门推开，林幽若看着陆青筱身边的男子，又惊又喜：“哥？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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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涣：看在我悲惨的过去的份儿上，陆小姐会不会对我真香啊？
  黑莲花：哥们儿想桃子呢，抬头看看你在什么分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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