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林幽若看着陆青筱身边的男子，又惊又喜：“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绿城参加一个投资交流会，顺便来看看你。”
  陆青筱恍然大悟，原来她在天台一声吼，把新角色召唤出来了。
  林昙和林幽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是林老爹的前妻的孩子，三十三岁，在《初心不悔》原作里被周涣逼到跳楼自杀，大概剧情是林老爹把公司的大权交给女婿，然后儿子被女婿逼迫交出股权。
  还以为也是个狠角色，没想到现实里是个绵羊般的草食系动物，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怪不得斗不过那只白眼狼。
  陆青筱对林昙的印象非常好，充满阳刚之气的糙汉子她见得多了，表面斯文的伪君子见得也不少，可像林昙这种低调治愈型的，生活里真不常见，这样的人领盒饭可惜了，她虽然知道剧情走向，也只能把握自己的方向，未必有能力干涉别人的命运。
  “哥，这是我的助理陆青筱。”林幽若介绍道，拿出两瓶依云放在桌上。
  “我们刚刚见过了，是位很有趣的女士。”林昙拿起其中一瓶拧开，放在妹妹前面，温柔提醒：“不过，你可不能欺负人家，要多关心下属知道么。”
  什么情况，这不是她亲哥么，怎么一会儿工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林幽若太委屈了，她哪里敢欺负陆青筱，这一天天的，关心下属的人是她，被下属怼的人也是她。
  陆青筱憋笑，林昙也很有趣，她真不希望他挂掉，如果她帮着林幽若好好经营白帝，不让周涣为所欲为的话，说不定林昙的命运会有转机。
  “投资交流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项目？”林幽若问。
  “我看好几个乡村旅游方面的项目。”林昙说：“现在城市发展已经过度饱和，而人们在都市的钢铁丛林里生活久了，更向往返璞归真的田园生活，有些地方有很好的自然和人文资源，只是还很少被宣传。”
  “有这样的好地方么，比如呢？”林幽若不太了解乡村。
  “南陌乡，紫玉村就块尚未发掘的桃源之地。”
  陆青筱几乎脱口而出：“那是我老家。”
  “是么。”林昙温润一笑，“真是太巧了，岁寒县南陌乡群山环绕，又临淮河、长江两大水域，是山清水秀鱼米之乡，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带我到你家乡看看。”
  “您太客气了，我父亲是村长，如果您投资我们村，他肯定热烈欢迎。”陆青筱凤眼里闪着期待的星星，就差双手紧握热泪盈眶了。
  林幽若第一次看到陆青筱对人毕恭毕敬，林昙用了什么招数让这个嘴毒脾气臭的炸毛怪服服帖帖啊，她真要好好请教。
  “小若，在绿城还习惯么，管理上有没有遇到困难，遇到事情要和我说。”林昙宠爱地看着妹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温暖起来了，“虽然应该让你多历练历练，可你一个人在这边，我和父亲都还是会担心的。”
  “暂时一切顺利，可能大家都比较给面子吧。”林幽若谦虚道：“咱们家这么大的企业，我也得出点力，不能全部甩给你和爸，还有周涣。”
  听到周涣的名字，林昙有一点暗淡，“他确实很有能力，白帝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不过小若，你想好了么，真的要把人生交付给这个人？”
  “交付什么的太严重了。”林幽若说：“哥，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的事，和自己的感情，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和人分手啊，再等一年吧，我也想趁这个机会旁观一下，看看他究竟怎么样。”
  “好吧。”林昙亲昵地揉着林幽若的发顶，“只要是你的决定，哥都支持你。”
  由于要尽快赶回申城，林昙婉拒了一起吃饭的邀请，送别的路上，他鼓励林幽若按照自己的想法对白帝绿城分店做试探性的改革，并没有仗着副董事长的身份指手画脚。
  错过了午饭时间，两人在机场的快餐店打发了一顿，返回的路上，阴沉的天空终于塌落，下的既不是雨也不是雪，而是雨夹雪这种暧昧的混合物，使整个城市既潮湿又寒冷。
  高速路上的车队排起长龙，林幽若坐在玛莎拉蒂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你哥走？”陆青筱打趣道：“不过，你哥这么好，换我也舍不得。”
  “就是因为我哥对我太好了，所以相处起来才觉得很累。”林幽若仰起头，靠在椅背上。
  陆青筱斜了一眼。“少生在福中不知福，跟你的完美老哥相处还累，跟周涣相处不累么？”
  “不一样的，周涣毕竟是外人，跟他不必考虑太多，有时耍脾气蛮横点也没关系，实在不行还可以分手。我哥是亲人，我对他不能任性，必须小心翼翼维持关系。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对亲人比对外人要更拘紧？”
  陆青筱已经知道答案，但仍以目光询问，引林幽若继续说：“我爸不是很看重他儿子，反而更看重他的准女婿，所以我才对我哥有愧。”
  这和《初心不悔》书中的设定一样，林老爹也是脑袋被驴踢了，把自己打半辈子打拼的江山交给女婿，这要放古代不兵变才见鬼呢。
  她又想了想，对比周涣和林昙的性格，好像陆老爹的决定也有那么点道理。
  “这也不难理解啊，你哥宅心仁厚可是太温吞了，商场如战场，这样的人是仁君，做他的部下大概率很幸福，但只靠仁义不仅无法开疆固土，有时候甚至连家园都保护不了。”
  “周涣这种野心勃勃，又有能力的人，也许会是暴君，在他手底下肯定很惨，但他却能披荆斩棘，无往不利。所以，你父亲看得很清楚的。”
  “有道理。”林幽若侧过头，羽睫忽闪，“你很懂嘛。”
  “我看得书多啊。”陆青筱看过不少历史小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古今道理都是想通的。
  林幽若脑袋靠近一些，“那你看我呢？是什么？”
  “红颜祸水！妲己，褒姒，赵飞燕。”陆青筱不客气地说。
  “去你的吧，想气死我啊！”
  林幽若掏出腰后的靠枕丢过去。
  陆青筱敏捷地抓住，往脑后一靠，她沉思一会，现在的林幽若应该和她一样都是穿书过来的，与书中原本的恋爱脑白莲花角色设定大相径庭，如果是这样，那故事很可能会有新的走向和结局。
  “那你想做什么？太平公主？还是韦皇后？不过她们下场都不好。你要是觉得夹在中间为难，可以先隔岸观火，如果你不喜欢周涣，也可以和他解除婚约，就不用为这些烦恼了。”
  林幽若蹙眉，“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爸一心想找个有能力的赘婿，没有周涣也会有别人。”
  听到这些，一股难以名状的愁闷淤堵在陆青筱心间，仿佛被相同的情绪感染，林幽若双手握着方向盘上方，把脸埋在手臂之间，轻哝：“胃疼……”
  “要不要喝点热水。”陆青筱拿起中控台的保温杯，没有直接递给林幽若，而是打开喝了一小口，觉得烫，又找了瓶纯净水兑了点。
  林幽若侧过半边脸，看着副驾驶苦笑，“热水又不包治百病，抽屉里有药。”
  喝了药，车停在路边休息了一会，雨和雪混在着落在前视窗上，冲出一条条交错的水线，斑驳不堪。
  “现在不是我想要的样子。”林幽若茫然地伸出手，抓住陆青筱的衣襟想要让她靠近自己，可惜使不上力气，对方纹丝不动，她叹了口气，“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
  雨雪拍打着玛莎拉蒂的外壳，林幽若像个迷路的小孩，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想要向前走抬起脚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迈步，茫然中她抓住一个人不经意闯入视线的路人，想要求助，想要撒娇，又不敢表达想要的东西。
  抛开前世的冤仇，陆青筱突然有点疼惜眼前这个恹恹无力又强打精神的姑娘，失忆是把双刃剑，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身处关系复杂的豪门，拔剑四顾心茫然。
  陆青筱拿过抓在胸前的手，把倔强卷曲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抚平，放在大腿上，安慰地交扣住。
  “车到山前必有路，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书接上文？”
  “嗯，还是那个女匪的故事。”陆青筱陷入久远的回忆。
  “上次说到女匪劫了粮库，虽然那样的义举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但引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的家人也是山匪，就像水浒传里的梁山泊那样。事情闹大了，朝廷派两万府兵来镇压，可她们寨子里从头领到小卒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只能依靠兄弟们同心协力，借着险峻的地势边战边守。”
  “双方激战数日，死伤成千上万，横尸遍野，血染山岭，女匪的父亲也殒命于箭矢之下。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山寨失去了首领，人心涣散，有些人主张投降，女匪的表叔甚至跑到敌营去求和。”
  “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是继续战斗还是投降？”
  “继续战斗也许死路一条，不过希望在自己手里。投降就是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了。”林幽若回答。
  “没错，所以女匪斩了擅自去求和的表叔，成为新的首领，带着兄弟们继续抵抗。”
  “没想到三天后的夜里下了倾盆大雨，山坡在雨水的强力冲刷下发生泥石流，滚涌而下的砂石掩埋了府兵的营地，她们终于逃过一劫，置之死地而后生。”
  车外的雨雪应景地下着，车内温暖舒适，林幽若感觉好多了，她转动车钥匙准备出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车到山前没有路怎么办？”
  “那就撞上去，或者绕道，或者躺倒，怎么样都可以，关键是自己掌握方向盘。如果别人开车，不管走哪条路都会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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